22. 第二十二章
太子被请入戒子堂当日,丞相连夜进宫面圣。
政清殿内灯火通明,武帝单手撑着下巴,半边身子斜靠在雕龙鎏金大椅上假寐。
丞相躬身弯腰,拂了拂额间的汗。
来得太急,他几乎是被人架进内殿,此刻小腿还在打颤。
殿内寂静无声,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武帝沉声唤道:“爱卿,你来了。”
“臣……”丞相双手交叠在胸前,正要请安,厚厚的一叠状纸如漫天雪花洒落,堆砌在他脚边。
他顿了片刻,没有多言,跪地磕头:“臣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武帝轻笑,坐直身子,抚手叹道:“丞相果然是重礼数之人,养的一双好儿女怕也是随了你的性子。”
“臣惶恐。”丞相起身挺腰,目不斜视,“臣入仕三十余载,忧国奉公,不敢说从未出过差错,却也竭尽全力,如今满头华发,已是风烛残年之辈……”讲至此处,许是太过动情,他语气哽咽,抬手拭泪。
丞相再次叩拜:“臣家中唯有独子一人,因其幼时丧母,族中长辈多有娇惯,性子被养得太过顽劣,是老臣疏忽了管教,可老臣对庆国的忠心天地可鉴,对陛下更甚……只望我儿能带臣尸骨归葬乡土,恳请陛下恩准!”
武帝眯起眼沉思,半晌后挥了挥手,俩太监抬了张无束腰加矮方凳进殿。
丞相谢恩,轻挑衣摆坐下。
“丞相既觉劳苦功高,现又是这副说辞,怕不是在打朕的脸?”武帝舒展了眉头。
话锋一转,他又瞬间拔高音量:“只是你家王二干的那些威武事迹,庆国上下可都传了个遍,真真是目无王法,作恶多端……”
言罢他摇了下头,丞相一脸惶恐要再次跪地求饶。
“该杀!”忽地,只见武帝重重拍桌,一字一句道,“念丞相你护子心切,本该当日下狱,朕便特赐他秋后再问斩。”
丞相双手举过头顶,惊呼:“陛下,老臣……”
武帝拂袖拦住他下跪的动作:“丞相莫急,你即身体不适,到时便让太子妃送你告老还乡吧。”
此话一出,再无回旋余地,丞相仿佛瞬间没了力气,双肩耸动,瘫倒在方凳上。
片刻后,他抬起头,脸色平淡,情绪尽数收敛:“臣……领旨谢恩。”
“爱卿这一退,朕可少了位贤臣呐。”武帝叹气,故作惋惜,“不知何人能接替丞相一职?”
丞相摇头拱手:“臣惶恐,陛下高瞻远睹,定能择得佳臣。”
武帝凝视:“爱卿门生众多,当真没有推荐?”
“臣为官清明,从未结党营私,绝无多余的想法。”
丞相一脸坚定,武帝余光扫视他一眼,不再开口。
大监舞动拂尘,将人请出殿。
一走出宫门,丞相便急匆匆坐上了马车。
“大人,人偶已经寻到,身形几乎无差,是否……”他的幕僚附耳与其商议。
丞相抿唇沉默,直到马车快进府才下定决心,开口道:“动手吧,务必要快,确保我儿的安全。”
幕僚应声诺,领命离开。
翌日清晨,戒子堂内,送饭的小太监低头行色匆匆。
太子早已等候多时,听到动静后赶忙推开门,他从小太监手中夺过食盒,迅速转身进殿,将盒里的碗碟通通取出丢在一边。
硕大的黄纸上只匐着龙飞凤舞的一个大字:静!
“静……”太子失笑,双手举起黄纸在空中打颤,“都快活到头了,皇祖母还是只会说静……”
“去你的静,该死的静!”他倏地发疯,将黄纸撕成粉碎用力抛在空中,整个人瘫软在地,捂住脸呜咽,“没有人愿意帮我……”
啜泣声断断续续传到殿外,还夹杂着大逆不道的咒骂,看守的侍卫捂住双耳,装作无任何事发生。
“所有人都在害我,所有人都想取代我……”
只是一会,太子便想通关键,仅凭桐乐宫的手笔,绝无可能如此迅速,定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亦或是那位的默许……
思及此处,他深知自己已是腹背受敌,如今一脚已经踏入深渊,再无反击的机会。
再想到那枚龙纹佩,只有亲近之人能从他那偷走,可会是谁呢?
太子咬牙切齿地喊出一个名字:“嫣然……”
他忆起半月前,嫣然献舞,扭着身子害他破功:“定是那时被她动了手脚,那个贱女人!”
其实讲到底,嫣然原本还是太子的人,他将其送到老二身边后,开始还有些用,后来传回的消息越来越少,那时他虽起了疑心,却想着反正也是白用,关键时刻说不定会有奇效。
只是没想到如今骑回了自己身上。
自打开年后皇后将人送到自己身边,太子便意识到嫣然早已暴露,但他不知那边掌握了多少,思量一番后便半推半就收下了。
“害本宫之人,本宫必让她们付出代价!”此时困于戒子堂的太子一个鲤鱼打挺,笔直站在殿中,眼睛瞪得像铜铃,对着头顶的悬梁发誓。
这一天,连塘里的□□也在上蹿下跳,咕咕叫个不停。
元承时提着灯一路向西,傍晚下了点小雨,岸边湿漉漉的,踩了两脚泥的他蹙紧眉头,站在榕树下抹脚底。
“呼……呼呼……”沉重的喘息声忽远忽近。
元承时闻声低头吹灭烛火,侧身藏在树干后。
“不、不行了。”正在躲避官兵搜捕的王德行半蹲着大口喘气,“歇歇……也没事吧。”
两时辰前,丞相幕僚拥着他准备出城,没想自家府门还没出去就被堵个正着。
幕僚让王德行快从后院小门先溜,他领着与王二身形极像的冒牌王去前面应付。
丞相亲自为提督斟茶,企图拖延时间,差役发觉不对快步上前禀报,提督递了个眼神过去,其中一队带刀侍卫得令后直接进入大堂搜查。
而那厢,榕树下的元承时没想到兔子自己送上门了,他确认是王德行无疑,立马就狠狠剁了两下脚。
“谁?”王德行闻声四处张望,没觉出啥不对的他搓手,突感四周阴冷无比,以为自己撞鬼了。
他害怕得寒毛竖起,拔腿要跑。
“这不是丞相家的大公子吗?”元承时适时现身。
王德行吓一跳,拍拍胸脯后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细细打量月光下的来人,认出这位是之前在闹市与自己有过不合的六皇子。
元承时等上片刻后才开口:“大理寺前脚发了通缉令,你现在又模样狼狈的出现在这,莫不是在逃避追捕?”
王德行不语,低头看眼自己,又估量了下对面的身板。
元承时故意着急讲道:“那可不行,如今你的横行已然天下皆知,可不能叫你逃了,快来人啊……”
才喊了一声,王德行抖着肉肉冲来,极其顺利地钳制住元承时,让他莫要再喊叫,顺带给自己寻个安全地方。
“放心,殿下这次助我脱困后,我爹和我的太子姐夫少不了你的好处,到时候叫你宫中出身低微的母妃也一块享福。”王德行惯会抬高自己的身份来压人。
元承时早在他提起浣衣时就眼含杀意,说来也是奇怪,丞相那般老奸巨猾的人竟生出个蠢货,真是可笑。
顾安没说错,这活脱脱是条不长脑子的胖头鱼。
“好。”元承时点头应下,“我知道个好地方,舒服又安全,你定会喜欢。”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王德行却满意地笑出声。
这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王德行怕是官差,慌张催促元承时快带路。
结果没走两步,他总算开始疑惑:“你怎么会在这?”
元承时偏头,高看胖头鱼一眼。
他清清嗓子,随口回道:“出宫游玩误了时辰,不然怎么能碰到你。”
王德行不假思索地哦一声,并动手推了元承时一把:“别楞着,快走,省得他们追来。”
元承时当即沉下脸,重重抚了下右肩,转身从兜里掏出个獠牙面具给自己戴上。
“慢、慢,还是慢点吧。”坚持不过两秒的王德行气喘吁吁,招手喊停。
一刻钟后,王德行不可置信地站在花街街口,望向不知何时将自个半张脸挡得严严实实的元承时。
他也忙跟着捂脸,暗戳戳地小声威胁道:“我爹处理好事情,可是会来寻我的……”
元承时轻松挣开他的桎梏,信步走进左侧第三座花楼:“王公子莫慌,你随我进去就知道了。”
楼内灯火辉煌,笙歌缭绕,扑面而来的暖气将寒意尽数驱赶在屋外。
悦花楼的主事信雨看了眼元承时,领着二人穿过喧闹的大堂去后院,游廊曲折,绕了好几道弯她们才进到里间。
青奴半跪在炉边,见人来了,她忙直起腰往炉子添了块金丝煤,起身请安。
青纱帐内暗香浮动,王德行飞速灌了半壶酒下肚,侧身瘫倒在摇椅上,发出满足的喟叹声。
元承时瞥眼信雨,信雨招手,进来两位穿红着绿的姑娘,一个抱着琵琶,一个起势准备献舞。
信雨朝青奴使个眼色,和她一前一后退下。
琴声悠扬入耳,混着脂粉甜腻的香气,与几道断断续续的闷哼。
初听此声,王德行并未在意,只是越到后面越发不对,痛苦里夹杂着致命的欢愉,实在令人遐想,勾得他心痒痒。
王德行又炫了半壶酒,朝元承时挤眉弄眼:“六殿下竟也爱此等曼妙之地……”
元承时轻咳一声,命侍奴退下,他单手支起下巴,抬眸问道:“王公子可听出此声是何人?”
王德行提高音量:“这我怎知?”
“不如去瞧瞧?”元承时见人还清醒着,语气故意带上几分犹豫,“听闻此人被太子哥哥不喜,特命人在此调教。”
“还有这事?”虽生了几分怀疑,但无所畏惧了半辈子的王德行摩拳擦掌,已然蹦跳站了起来。
元承时先行一步掀开榻后方的帘幕,原来那还藏着道小门。
王德行马不停蹄跟上,弯腰进了密室。
层层叠叠的纱幔垂落在地,元承时后退半步,站到王德行身后。
嫣然被吊在梁上,脚尖点地。
“太子哥哥此次惨遭诬陷,随身玉佩被盗,就是这女子所为。”元承时附在王德行耳边轻声引诱,“若不是她胆大包天,太子哥哥又怎会被关押,而你的事原本也是能顺利解决,唉……”
“竟是这贱人动的手脚!”王德行果然暴怒,然而灵光又是一现,忙问,“你怎么知道?”
元承时不假思索回道:“年幼时太子哥哥对我多般照拂,如今他蒙难,寻了弟弟我帮忙处理背主之人,我自是义不容辞。”
“原来你也是太子姐夫这头的。”王德行瞬间肯定他的说辞,扭头龇牙咧嘴的看向嫣然。
元承时递给他两根鹅毛当做挠痒痒的工具。
于是,被挠了脚板的嫣然笑了一整夜,上气不接下气,直至接连抽搐后灵魂飞上天,意识彻底石沉大海。
待天蒙蒙亮时,大汗淋漓的王德行累得趴在地上,在迷香的引诱下沉沉睡去。
原来在日中时,得到筱温华命令的元承时守在宫外。
等到未时,太子妃的马车驶出宫门,中途两名嬷嬷下车,架着宫女打扮的女子换到了另外一辆小车上。
小车驶到花街小巷停下,待国舅府的车马路过,嬷嬷迅速冒头,甩出个只着里衣、披头散发的女子。
可那惦记着与佳人幽会的国舅爷路过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直接仰头兴冲冲离去。
有人打算趁此下他的面子,却不知,这日夜都无比忙碌的国舅公哪记得他夫人隔了八辈远的“表侄女”。
白日的花街冷清,只有一两个看客围了过来,还没瞧清便让信雨带人轰走。
筱温华先前交待过元承时,接到人后即刻处理,称嫣然是个可怜见的,莫要让人再多添痛苦。
但她说的这些话,字字都成了捅进别人心窝的利刃。
自从一年前元承时记在筱温华名下后,每日都要到佛堂里随她念经,最后再说些感恩的话,感恩她的照拂。
养恩可是要大过生恩的……
听着长侍嬷嬷旁敲侧击的话,元承时默认,乖巧地对上位的筱温华喊了声母后。
本来从出生起,他便要尊称筱温华一声母后不是吗,元承时时常在脑子里为自己开解。
直到这次,这位母后让他介入嫣然一事,元承时便猜到给他造的第一道坎来了。
他本可以直接按筱温华所说的做,可这样便意味着他永远只能按这两母子的命令行事,一辈子屈于人下。
元承时岂能甘心?
他哪情愿去嚼这些人随手赏他的残羹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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