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金城汤池1
京城过冬之难,非旁人所能想象,便是粥棚就地起灶现熬现煮的米粥,分到流民手中时,也早已冷透。一次雪下了一天一夜,压垮了贾府的一座哨所高台,原本就在丫鬟婆子们赶制被褥,现在家丁小厮们不管白天黑夜都还要定是铲除屋顶积雪,护卫们则趁着雪未封城急忙带人出城砍伐木材。
这还不算城内逐渐复苏的市井商贸和往返京城与义军新占城池之间的商队,总之贾府众人极其忙碌。
雪重霜寒,黛玉出府巡视粥棚和济民坊亦愈发艰难,好在城中商贾贸易大有复苏之势,城中百姓或多或少回到了自给自足的正常生活。
黛玉便遂了卜旃的意,深扎贾府,将济民坊和粥棚全数交与平儿嫂子,每日点卯等着自家商号和各处管事自行进府交差,专心养膘。
闯王亲带义军离京攻城虽捷豹传来,却不见有回京的打算。京中新官旧吏便将城外流民之事推与黛玉,又要她出人出粮的。
夏时常听中原大旱,雨露难求,可如今北境天寒地冻,真过了小寒,便已是大冷,大雪连绵数日,掩盖世间万物,当真白茫茫一片。长安朝廷被闯王推翻的消息随着商队与义军征伐不胫而走,大量流民趁着雪天活尸踪迹日稀时,便从四面八方而来聚于几处城门外。
很快,收容坊人满为患,京城一群乌合之众组成的府衙官僚便张贴布告,只有家中男子愿意入伍义军的,才能进入京城。
黛玉只觉这些百姓如落花残败,不忍弃之不理。粥棚不得不设在城外,可即便如此,数九寒天下的冷羹,还是避免不了城外常有冻死之人。
黛玉不过是为闯王谋经济便利,有了些说话办事的便宜罢了,并非京中有实权之人。济民之事本是官府之责,义军之责,可他们勤于加冕之事,备军攻城,而耽于济民之事。
而济民乃贾府与自己立身根本,最是要紧的。黛玉遂出资增设收容坊,换每日正午阳气最足,活尸全无的时候开一次城门收容城外百姓,又重新开用宁府,收容愿意进府做工的百姓,即解决仓促入冬的用工需要,又为收容坊养工。
只是这会便不如先前收容的安阳医馆和城西街坊那般,多是来自京外数地,为避乱而来。他们将“得府中庇护”视作理所当然,并非如京中贫民发自内心感念黛玉的仁义之举。
黛玉这边才跟左丘梅提起陆路难行,打算走水路购粮时,莫云便气冲冲来报,说宁府又闹起了事。
“这些人是自愿进府做工的,咱们才收留了他们。”
莫云眉眼俱竖,满脸无奈,“可如今倒好,在宁府里擅自搭棚住下,进出院落肆意妄为,糟蹋花木不说,竟还有人在院里支起赌局赌钱。我……唉……”
她重重叹气,“我这把年纪了,当年掌着园子,大事小情也都见过,自认手段还成。可如今对着这帮混不吝,讲规矩说道理,全似鸡同鸭讲,说一句顶三句,气得我牙疼。”
这已不是莫云第一次来告状了,然则今日模样之委屈、语气之生动,倒让已觉日子紧绷乏味的黛玉听得出几分乐趣来。
“从前园子里的姑娘们,便是连宝玉也最怕嬷嬷你教训他们,如今你竟也有了治不了的对手,倒也新鲜。”
黛玉边说着,便是捂嘴在那笑。
莫云登时面红耳赤。若是往常,她自会寻法子摆平,再不济自己将事捂了不叫主子知自己无能,如今却要亲来主子跟前叫苦,显然是实在压不住,又不得不解决了。
黛玉自然心中有数,笑过之后转头问赵安:“嬷嬷如此说,想来你那边训练新兵,也多不顺遂罢?”
赵安是个沉得住气又踏实的人,有几分裴石的样子。
他只低头道:“属下惭愧。这些流民多有偷滑,调教起来确实不易……还需时日。”
“他们进府也有三五日了。”黛玉语气平淡,转头问左丘梅,“先生可有良策?”
左丘梅一拱手,苦笑道:“孔孟之道,只叫以理服人,以德服人。我所学治政筹谋,若论这管家之事,实乃女子所长,书生实在不知。”
“先生既通经史,岂不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礼记》亦云:‘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府中管事,本就是治世的缩影。”
黛玉托腮一笑,“我请先生出谋教书,若不屑内帷之事,倒也不强求。”
黛玉道:“如今府中诸事我已少亲力亲为,便是只点卯那时得见府中众人,宁府事务也多交予你们打理,实属辛劳。”
她思忖片刻,“不若明日点卯时,也将宁府那边签了工契的百姓一并召至一处,我亲去看看。若真如你们所言难以约束,那便废了工契,遣送回济民坊,也好让你们轻省些。”
莫云一听此话便喜形于色:“多谢姑娘体恤。”
一旁的赵安面上虽冷,却不免担心。
且不提卯时本就是荣府这边训话的时候,哪里顾得上宁府那边,况且莫云所说并非全貌,只怕主子虽比以前强些,却也会看着心烦。
不过他倒无所谓,无论谁来,他只管练成忠于主子的兵便好,若是不从,不过打骂责罚罢了。
思及至此,赵安便决定,既来之,则安之。
次日卯时,贾府照例点卯。
薄雪刚停,但府中旧人仍早早来到议事堂,依规依序,衣整面肃,分别站好,无一懈怠。
黛玉向来不会迟到,按时落座,简点过后不过一炷香,安排了差事牌子,又将昨夜所定之事说与众人后,便散了,只留下倪二茜雪这些在府外替黛玉办事的,还有在商号的侯门姑娘和管事们。说了些事,便已是卯时三刻了,黛玉才与赵安、小红及左丘梅一并启程前往宁府。
周瑞家的因上次城西接应疏忽早已失了管事权到济民坊去了,而高门的姑娘太太们被分出去府内外理事后,平儿也替黛玉管着城内济民之事,宁府自重开后久无人主理,院中陈设早已不复从前精整。
昨日已发下消息当家主子要来,本以为这些佣工能收束几分,可待黛玉一行人至时,却见大门内正院竟寥寥无几人,多是些女子婆子,反倒是正院边上的下人排房前,远远便能瞧着竟已挤了数十人,皆是说好卯时在正院集合等家主训话的务工流民。
这一众人等,并无整肃之意。有人倚门而坐,哈欠连天;有人肩披旧毯,面色酡红,显是昨夜饮过;更有三五成群盘腿而坐的,竟在地上画格子掷骰子赌博,嚷嚷笑骂不绝于耳。
而他们跟前,莫云与几位婆子家丁正劝着催着他们回正院。
远远看着,小红脸色发青,心中也为莫云嬷嬷着急,正要上前呵斥,被黛玉抬手止住。
她神色淡漠地扫视一圈,与方才府中点卯时诸仆整齐肃穆的情状一经对比,不禁眉头紧蹙,语气也冷了三分:“小红,你也曾替我到收容坊传话办事,你可有觉得我们宁府像乱民街头?”
黛玉她们就这么站在原处等着,小红在一旁记下在正院规矩等着的佣工,赵安则回荣府调人。
莫云终于在婆子的提醒下注意到了黛玉她们,忙迎上来,卑躬屈膝道:“姑娘,是我无能,办事不利。这些人近两日便是这般,说了几遍规矩,都只当耳边风。有的还嫌我们话多,冷言冷语顶撞几句便算了事。”
若非莫云衷心用心,黛玉熬不过贾府最难的时候。
她并未怪莫云,只是到了正院,叫人摆好了圈椅坐下。
黛玉早已非昔日闺阁小姐之态,经历家中巨变,又游走于闯王与义军中各路牛鬼蛇神、能人谋士之间,她已变得沉稳克己,她看向人群,便能不怒自威,叫人肃然。
当然,这场面收拾得快也倚赖折返回来的赵安带来的一众精锐护院。
这些护院都是从黛玉管家时便一直跟着的,常轮流护在主子身边。踏进宁府,一见主子人都在坐这了,那群没规矩的还在主子面前造次,立刻觉得面上无光,所有护卫一下子上去便动了手。
赵安较裴石温和,现下贾府下人很是规矩也少了些审问责罚的机会,但这些护院无不是从裴石手下练出来的,本就学了裴总领在府中管人审问时的手腕狠辣。他们手下极重,将散乱之人全押到正院跪下。那些流民哪见过这阵仗,先是疼得哀嚎乱叫的,又叫捂了嘴。
正院总算有了点卯训话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叫黛玉心中舒服了不少。她才叫护院们松手,见众人零零散散立于正院,莫云确认无一拉下,才终于开口道:“府中总管定的卯时在正院点卯,我瞧这些个规矩的婆子一直在此地等着,想来府中总管话是传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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