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八
薛盟口中的俗务,是指太子议亲之事。
本来,他虽虚长太子一两岁,二人平时表兄表弟相称,但储君的终身,无论如何轮不到他置喙。
不过在旁人眼里,他薛赞善又确实是攀交天家的一条好门道。
从龙旧臣里恩荣未减的范家、周家、黎家,离京多年后奉召进宫,还要携妻小共赴除夕宫宴,少不得找他这位春风和气的天子外甥探探局势。
薛盟心里有数,周家已尚得一位公主,绝不会再出一位太子妃,故此与那周驸马小来小往倒无碍,不收他的礼反而是给人难堪、平白让人心惊胆战一场。
至于岿然不动的黎家、左右逢源的范家,皆不理会。
算盘打得正响,来了封请柬,乃是他姑母薛氏做寿,特请他与侄儿媳妇去喝杯薄酒。
这位薛夫人的生辰日子巧也不巧,腊月尾巴上,岁物丰成,亲眷旧故也聚得齐全,只是家家都忙着过年,未必清闲,故而每每登门道贺的不过是几家至亲。
薛盟因此向事忙,着实忘了这一节,一时倒有些推脱不得的意思,想了一想,唤来澜序,未开口吩咐,忽而又笑:“罢了,我亲自去。”
澜序也不敢多问,依旧退出去,自往库楼里打点寿礼——薛盟一时半会儿没记在心上,他们这些底下人却不是吃闲饭的,早估着日子,循例挑了几样东西预备。
到了下半晌,薛盟又往西跨院去,梵烟并两个婢女俱不在。澜序拉了个庭院洒扫的小丫头一问,说是到正院去了。
薛盟暗忖:倒是他迟来一步。于是仍进厅中坐着,抬眼向绣架上一瞥,鹭鸶已绣好了,连荷花也初具雏形,颜色尚未填完,情态已极灵动。
一时不由得走上前去,看入了迷——薛赞善于女红上无甚心得,单是想起幼年溜出学堂、凫水消暑的那片塘子,潋滟如银汉,何等浩大逍遥,后来再去寻,终究不可得了。
正心驰神往之际,毡帘微动,一丝儿北风钻进屋,这才重辨寒暑,定眼瞧见梵烟回来了。
梵烟与他四目相对,而后蹲了个万福,笑意不改:“夫人那里的水仙开了,叫我去赏了半日。慢待了家主,还望宽恕我这回。”
薛盟见她细喘微微,知道必是哪个丫鬟赶去正院报过信儿,她急急返来的,便说:“我横竖闲着无事儿,何必紧赶慢赶的?扰了你们雅兴才是。”
梵烟抿嘴只笑,见高几上奉着茶点,心下稍定。
薛盟看了她一阵,方道:“你和夫人感情厚密,恰好住得也近,一日里串几回门子都便宜——我本来也有句话托你捎给她,你明儿晨省再去说吧。”
梵烟忙听薛盟说来,略觉奇怪:他怎么不自己去告诉歆荣?
殊不知薛盟原已料定歆荣不耐烦这些人情往来,让梵烟去说,多半顺势就派给梵烟了。
对于梵烟显而易见的疑惑,他佯装未见,走到椅前坐下:“还有一件事,要劳你相助,只是有些夺人所爱了。”
梵烟道:“家主只管吩咐就是,我怎敢不尽心竭力?”
薛盟略一摆手,用的是商量口吻:“管事拟的礼单我刚看过,毫无新鲜之处,更少了一分'自家心意'。若是…将你这副绣品添进去,岂非又周全、又别致?”
梵烟一口答应下来:“不知哪日要,我好尽早绣完。”
薛盟忙说:“还有五六日呢,不急不急。我知道这是最费心神的活计,没得伤了身子。”
梵烟笑说“不会”,见薛盟并没有交代完就离开的意思,反倒悠然端起了茶盏,饮了一口,复评起了案头的岁朝清供:“你这屋里甚是暖和,烧的也是和正院一样的红罗炭,绝无半点儿烟气,为何水仙花却不肯开?”
梵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那青玉盆中的水仙才抽了三两枝嫩茎,仍裹在翠色苞衣中,因说:“我也奇呢,特意托顺嫂请教了柳花匠,听他说要先将花盆置在冷处,经些寒气,再移到室中,装成冬去春来了,骗得水仙开花。”
薛盟觉得这说法很有趣,辗然而笑:“看来你这水仙聪慧过人,并不好骗。”
细看过根茎,亦经过雕刻促发的。薛盟冥思片刻,忽一拊掌:“有个法子不知你听说过没有:喂它一些好酒,它陶醉得醺醺然了,手舞足蹈起来,自然就开了。”
梵烟拧眉:“哪有这样的道理?水仙花儿清芬宜人,怎能用酒糟蹋了,臭烘烘的…”
说着突觉不妥,呐呐住了口。
薛盟见她慌忙收声的模样,非但不恼,眼底笑意更深:“若说我上回饮的那烧酒,自然不成。《群芳谱》里实有醴泉佳酿滋养兰蕙的先例,仅以一二滴兑上清水,想来应是水仙不胜酒力,果然要试,我那里有极柔和的薛涛酒,可以命人取来。”
话音刚落,蓦然见得那紧裹的苞衣微微松动了些许。梵烟还当自己眼花,屏气凝神再看,最高的一枝花莛通灵性似的,又窜高一寸,顶端苞衣裂开细微缝隙,隐约透出内里莹白。
梵烟不由轻声惊叹,侧首见薛盟负手望来,目光却并不在花盆上:“闻酒即动,想不到这水仙竟是花中太白。”二人相视而笑。
恰逢薛盟吩咐的酒送来了,梵烟一时脸热,趁机走开去接。薛盟瞥见外头天阴阴的,因说:“我也该告辞了。”冲她略略颔首,穿上斗篷出门。
梵烟正对着粉白瓷瓶出神,不意他又折回来,掀帘嘱咐道:“今儿可别赶工——我叫她们都看着你。”
梵烟一怔,只得应他:“知道了。”
而后斟了些酒在杯子里,不敢多用,拿一支簪来,簪脚轻沾了沾,向青玉盆里洒了两滴。
九莺十锦都围上来,一道守了一两个时辰,再不见动静,忍不住挨个掩口打起呵欠来,洗漱安寝是正理。
梵烟日有所思,梦里便见那水仙含英吐蕊,开得满满当当,一只花盆盛不下,又分了一盆出来,给歆荣送去。歆荣道这花正好,该给姑太太送去贺寿,别的一概不用;梵烟自己不知怎的也来了宴会,还未告坐,见那一盆水仙化作两只白鸟,“扑棱棱”地将一桌子酒菜都掀翻了…
满场客人作鸟兽散,梵烟正奔走,脚下一空,醒了过来。
天光熹微,时辰尚早。案头的水仙花亭亭静立,并没有泛滥成灾的架势。
不由得啼笑皆非。索性坐起身,披衣下床,洗漱过不忙着梳头,先去看绣架。
十锦跟过来,一面扣着袄儿,一面说:“再用功,也不至于废寝忘食了。”
梵烟回过神,笑道:“你说的是。”坐到妆台前,握着梳子慢慢通头发。
九莺亦穿了衣裳走来,说:“我看那水仙确比昨日挺拔——今儿梳个什么发式?”
“今日得戴观音兜了,”梵烟说,“就梳简洁些吧。”
未几厨房女人送早饭来,十锦去接了,回来一边摆碗碟,一边说:“吕姨娘怎么不等我们,自个儿先往正房去了。”
梵烟说:“原也没有约定过,不过是碰巧遇上了,同行一程而已。”吃过饭收拾妥当,亦往歆荣处去。
九莺十锦对视一眼,微微笑了。
及至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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