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
当阳光通过玻璃照,照在林卓的脸上,给她也镀了一层金色时,大黄已挤开病房门,跳上她的病床。
林卓的眼珠在眼皮底下转动两下,又沉沉地睡着了。
有人在早晨时睡眠是最香的。
而有的人,早晨是最清醒的时刻。
胡掌柜已打开铺子门,拿着两份报纸,一份《大公报》一份《庸报》。
人却看着手里的纸条发愣:河童袭击装甲车?十二死!
这事怎么听着这么玄乎。
不能吧,应是哪个高人干的。
胡掌柜拐杖一勾,拉住门后的一根绳子,在暗处有三长一短的铃声响起。
片刻一个矮个子的小伙计从后院出来:“通知,小心日军扫荡。”
矮个子小伙计点点头走了。
七月的沧县炙热异常,
白晃晃的日头把黄土路晒出鳞片状的裂痕,驴车铁轮轧过时崩起的小土块砸在路边“林氏医馆”的青砖墙围上。
街边的老槐树耷拉着蒙灰的叶片,蝉鸣高亢撕扯着凝固的热浪。
杂货铺门口泼出的酸梅汤残汁在沟渠里发酵,蒸出酸甜的馊味。
拐角烟馆飘来劣质烟土呛人的焦苦,与日军卡车排气管喷出的煤油味搅和在一起。
一辆驴车驮着蒙黑布的货箱慢吞吞挪向城门,车辙压过青石板的声响闷得像是打更声。
突然一阵刺耳的喇叭声炸开,三辆插太阳旗的军用卡车横冲过市。
第二辆卡车后斗里,两个灰袍和尚的绑绳已沁出了血渍。
年轻的那个膝头压着串扯断的木念珠,一百零八颗滚在铁皮车斗里,随着颠簸跳成了漫天菩提雨。
老和尚耳垂撕裂处凝着血痂,倒像多了副赤玉耳珰,他用手指正蘸着汗,在车斗锈迹上画不动明王降魔符。
车冲过菜市口时,撞翻了孙二瘸子的凉粉摊。
粗陶碗碴子飞溅着扎进驴车辕木,拉车的老骡惊得扬起前蹄,把满车西瓜掀翻在道旁。
血红瓜瓤溅上第三辆卡车的防雨布,混着机枪手钢盔淌下的汗。
“秃驴配倭鬼,倒省了阎罗殿对簿的工夫!”屠夫老赵剁下根猪蹄甩进竹筐里。
码头方向传来汽笛呜咽。头车猛然刹在废弃的英国验煤房前,生锈的“开滦矿务局”铜牌被震叮当响。
“快搬!”日语呵斥声中,士兵用刺刀挑开第三辆卡车的防雨布。
三十个贴着封条的樟木箱在烈日下泛着幽光,箱角刻着“正法院”印记。
年轻和尚突然剧烈挣扎,腕间铁链撞在箱体上,打落了其中一个封条。
箱中的东西过大,未完全盖上,这一下就了露出来,是半截鎏金佛首,右眼镶嵌的琉璃珠已然碎裂了。
片刻间,验煤房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尘封二十年的蒸汽升降机轰然启动,将满车佛宝与囚徒吞向地底。
如果地下是地狱道、饿鬼道,
此时的地上,人道、畜生道、阿修罗道同样在挣扎中求存。
粮店掌柜歪在藤椅上打扇,汗津津的褂子贴着肋骨,眼珠子却跟着街角两个挎刀的日本浪人打转。
边上卖凉粉的老汉脖颈晒成酱紫色,木勺刮着见底的瓦缸,瓷碗里最后几块冰早被汉奸翻译官包圆了。
林卓是被热醒的,醒来就闻到浓浓的小米粥香,她已经两天一夜没进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床头桌上一大碗熬得浓稠的小米粥,让林卓眼冒金光,她饿得狠了。
于嫂拿个小木凳放到她身前,把粥放到凳子上方便她吃,再给碗里倒一碟子腌的翠绿萝卜。
林卓白着一张脸对于嫂笑:“谢谢大姑。”
于嫂看着平时亮闪闪的眸子,现在暗淡无神,脑袋上包裹的纱布歪了,一撮呆毛在脑门上翘着。
她叹息着伸手,把呆毛给捋一下,纱布就等一会儿给重新换了。
轻声说:“快吃吧,吃完了换药。”
林卓点头:“嗯、嗯、嗯”有时不知道说啥,就只能嗯了。
虽然是饿得很了,倒没狼吞虎咽,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一边垂着眼睛在想事。
于嫂也没多说什么就忙去了。
林卓吃着吃着停下了,胳膊无力地落下来,眼圈又红了,她抽抽鼻子,把眼泪憋回去了,再次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病房门被打开,一只猫头伸了进来,嘴里叼着一只李子。
大黄跳上床,在林卓跟前蹲坐,把李子放到她腿上。
抬起前爪压在她的胳膊上,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
林卓摸大黄的脑袋:“谢谢大黄啊,帮我拿李子,大黄真聪明,真乖,大黄真好看。”
大黄金色的大眼睛一眯,卧在她的身边开始打呼噜,觉得很满意。
在距离大黄十五里的旧河道乱葬岗里,一窝居住在这儿的大老鼠同样很满意,看着前面数不尽的食物,小小的豆眼射出诡异的红光。
老鼠无疑是最顽强的哺乳动物之一,有人的地方就有它,它总能找到人类,有了人类就有了粮食,或者人类本身.
小满是被指尖的刺痛扎醒的。
地窖顶板的裂缝透进一缕月光,照见半截灰褐色的尾巴扫过他鼻尖。
那东西正用前爪按着他的左手,湿热的鼻息喷在虎口,门齿像两把钝刀锯着他的食指关节。
他尖叫着甩动手臂,腐肉味混着铁腥气在狭小空间翻涌。
铁头被撞醒了,正抱着空了的槐花饼的包袱皮流口水。
他看见小满的手在黑影里乱挥,一只比野猫还壮的老鼠被甩到土墙上,泛着红光的眼珠像坟地里的鬼火。
那畜生后腿一蹬又扑上来,尾巴扫过铁头耳垂时,他想起爷爷说的闹饥荒年月:“饿疯的老鼠连棺材板都啃,婴孩脚趾头当蚕豆嚼。”
“爬!快爬!”小满用膝盖顶开顶板,腐臭的空气灌进来。
铁头扒着窖壁凸起的砖缝往上蹿,指甲缝里塞满潮湿的苔藓。
月光下,他看见小满的左手缺了半截小指,
血珠子顺着掌纹滴在自己后颈,温热黏稠得像娘熬煳的麦芽糖。
地窖外传来更多窸窣声。
十米外的碾盘底下,七八双绿莹莹的眼睛正朝这里闪烁。被日军屠杀后遗弃在野地的尸体,引来了整窝嗜血的鼠群。
一只瘸腿的老鼠正在啃食隔壁王叔泡胀的脚掌,听到动静后缓缓扭头,沾着碎肉的胡须颤了颤。
两个孩子跌跌撞撞扑向河滩时,芦苇丛里惊起几只白鹭。
铁头突然刹住脚,昨天还漂满尸体的河面,此刻泛着诡异的油光。
月光像把银梳子,把浮尸的头发梳成绺绺水草。
有团黑影正从一具仰面朝天的女尸肚腹里钻出来,湿漉漉的皮毛在风里抖开,甩出一串混着血沫的水珠。
“往炮楼跑!”小满抓起半块砖头砸向鼠群。
他记得村东头荒废的国军炮楼,砖缝里长满蒺藜,或许能撑到天亮。
小满边跑边扯开裤带,用尿浇湿衣襟捂住口鼻和伤口,这是爷爷教的,说血气破邪祟,童子尿能辟邪,是好东西。
他们身后,鼠群正在分食一只被日军刺刀捅穿的看门狗。
两个孩子像是炮弹般冲进了炮楼。
炮楼里青砖垒出的穹顶裂了三道缝,月光如水般从豁口淌了进来。
国军撤退时,一把火烧了木楼梯,现在只剩半截焦骨了,斜插在墙角。
射击孔外沿结着一层鸟粪,风一吹就簌簌地掉渣,洋洋洒洒地飘了铁头一身。
他缩在当年守军囤弹药的石槽里,槽底还有一张发黄的《大公报》,铅字印着“蒋委员长视察潼关”。
小满的□□已经凉透了。
他哆嗦着撕下一块衣襟想裹住断指,低头看见石槽背面密密麻麻的刻痕,
有正字、有日期,还有歪扭的“娘”字——不知是哪拨兵油子留下的计数,或许是杀人,或许是数自己活过的日子。
铁头猛地掐住他胳膊。
东南角的射击孔外闪过一簇红光,鼠群此起彼伏的吱吱声形成了尖啸。
小满摸起半块青砖,上面沾着风干的苔藓,他想起爹教的投石头的姿势,可胳膊刚抡到一半,
整座炮楼突然震动起来,灰尘从缝隙间掉落,洒了两个孩子满头满脸。
轰——!
码头日军的装甲车爆了,震得地面都一颤。
冲击波掀开炮楼顶盖的前一秒,两个孩子看见漫天火星如逆行的流星雨,点燃了捷地减河上漂浮的煤油。
鼠群在高温中化作满地乱滚的火球,焦臭味盖过了血腥气。
铁头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小满断指上结出的血痂,很像他娘纳鞋底时用的红蜡烛,在火光中一跳一跳地熔化了。
他们醒来已是次日晌午。
坍塌的砖石恰好支成三角空隙,透进的光柱里飘着木炭灰。
铁头舔了舔嘴边的瓦砾,咸的,还有一股硝石的味道。
小满爬向缝隙,听见远处有马蹄声逐渐走近,远远地看见一顶卡其色军帽子在晃。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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