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南阳
后夜,沈行约率领军队,与百姓一道撤往内郡,五更天时抵达主城池,又花费了大半日时间,整肃军队,安置百姓,沿主城外要道及关卡,展开新的布防。
撤军的指令下达,将士们空余一腔斗志无处发泄,有力没处使,有气没地撒。
军队驻城后各部分开,领命而去时,个个垂头丧气,面有不忿,却只能暂时压下怒火,以待来日迎战之机。
次日清早,沈行约召张衍来前厅议事。
两人就拨调粮草一事谈了半晌,话题过半,王福将两封信呈上。
“等到大叱南下之时,将这两封信发往南阳,”沈行约道:“一封交给张叱,另外一封,暗中与西域方面军取得联系,交给胡王。”
“是!”张衍谨慎接下,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又道:“陛下,咱们所在的内郡城署,虽与南阳还隔着数座城池,可若张叱怀有异心,调郡兵南下,不过半日可达,不得不防……”
张衍在军中,负责草拟文书,代传诏令。
关于南阳郡的情况,多多少少也听说一些。与军中其他将领一样,张衍对晋北的局势同样怀有担忧。
沈行约道:“他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当前,晋州的情况相当复杂,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相互之间,又都保持着一种相对的平衡,可一旦等到大战爆发,情况就不好说了。
张衍点点头,把信揣好,正要告退时,院外忽响起一阵吵嚷声。
“什么事?”
沈行约走出前厅,下了庭廊,见王役手持长鞭,怒气冲冲立在院前,在他面前,站着十几个男子,俱是衣衫破烂,面有饥色。
只一眼沈行约便认出,这些人曾是军中士兵,如今落得这般模样,心下便有了计较。
“陛下!”王役退到他身旁,朝沈行约解释说:“您有所不知,这些个逃兵,早在平饶战败时就逃走了!如今走投无路,便想要回来,昨夜,这些人趁咱们的军队撤退,中途混进队伍,今早被首将发现,给揪了出来!”
王役边说,边气汹汹走开几步,拦在人前。
男子之中,有胆大的几人爬跪过来,连连磕头求饶,王役挥鞭作势要抽,又请示道:“陛下,您下令吧,小的这就带他们到监军那,处置了他们,省得留在这惹陛下碍眼!”
沈行约沉吟不语,看了半晌天色,方道:“按军中律,这些逃兵当作何处置?”
“回陛下,军队之中,凡私自叛逃者,按律当斩!全族连坐!”王役忍不住朝身后啐了口,转头一本正经地回道:“不过这些人全是独身汉,没家没室的,既然有天大的胆子,敢在打仗的时候逃走,想来也都不怕死吧!”
此话一出,逃兵们被吓得面如纸色,求饶声更激烈了。
王役一鞭子抽下去,众人又都安静下来。
沈行约上前一步,打量这些逃兵,缓声道:“你们之所以选择回来,不过是为了争一□□命的粮食,既然如此,为何不转投敌营?起码还能保住一命。难道说,你们竟不知,军中私逃乃是死罪吗?!”
“陛下、陛下!”为首一男子道:“当日……战场上私逃,皆因小的们一时鬼迷心窍!可陛下所说,‘投敌之事’,我们却从来不曾想过!只因燕廷之中,奸相把持朝政,强征暴敛,小人的双亲被活活饿死!无辜妻儿为官兵所杀!我们这群人,就是死也不会转投敌营啊!”
“是啊陛下!我们宁死也不投敌!”
“陛下!请留我们一命,上战场杀敌请罪吧!”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沈行约无奈叹气,朝王役道:“先押下去,给他们分些修城障的活。”
王役:“陛下……”
逃兵们正要谢恩,但看王役这反应,又怕事有松动,只能跪地等着,大气不敢喘一下。
其实,王役早就看出来,这种时候,军中正缺士兵,因此,沈行约对待叛逃将士的态度尤为关键,却故意表现出这样。
“给他们个机会,”沈行约道:“表现好的,日后归到步兵行伍中,冲锋一响,第一个上阵杀敌!朕倒要看看,届时你们这番话,还作不作数!”
至此,这群人才敢磕头谢恩,被王役叫起,千恩万谢地去了。
“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你看着办。”
人走后,沈行约将王役叫住,叮嘱道:“这阵子军中事务繁多,凡事多上点心,记着了?”
接下来,沈行约驻军的主城池,陆续又有逃兵归列,经过重新收编,屯军六万,依托主城池展开防御,如此度过了几天的安生日子。
而晋北边陲,大叱已在山下集结兵力,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边地的形势愈发胶着起来。
“还没有发兵。”
暮色降下,景望赶回驻地的穹庐大帐:“王上,大叱的将领带着军队,从原先扎营的山下,往前挪进了几十里,现在的位置,就在与邑野接壤的边境一带,没有下达发兵指令,还在观望。”
萧拓站起身,眉眼间现出不耐烦:“他究竟在等什么?”
“或许是一时难下决策。”
穹庐大帐中,还站着几名萧拓的亲信,此次南下作战,呼延部的统领呼延六也在其列。
景望道:“毕竟真的发兵南下,就算是,彻底和南阳方面撕破了脸……”
萧拓沉默片刻,景望又道:“王上,我再去探一次?”
景望转身告退,萧拓却叫住他:“不必了。”
一连数日过去,西边的大叱久不发兵,萧拓早已等得没了耐心。
而部族这边,因南下的商队送药及时,又有中原药师把控用药,暂时控制住了疫瘴,也令萧拓短暂地得以抽身。
“调一队亲兵来,”萧拓抬起左侧手臂,扣上臂铠的暗扣,随手抓过狼披,取了金刀往外走:“直接去通知摩陀,准备今夜作战!”
众人刚出大帐,巴里赞匆急而来,上前道:“王上……”
黯淡暮色下,巴里赞神色惶急,却并非只身前来。
萧拓身后的几人见此,便都自觉地退开一些。
“此前的几次议会,关于今日战事,孤王自认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萧拓在巴里赞身侧停步,侧目而视时,目光中似有寒霜流转:“若您仍想不通,有何思虑,不妨等到孤王从中原赶回,再说不迟。”
“王上,您误会了!”
一位王庭谋臣在旁道:“念及您这一趟南下中原,途中凶险万分,巴里赞他是来为王上践行的!”
萧拓眉头稍皱。
仆从呈上酒盏,巴里赞托手示意,恭敬道:“王上,您请……”
萧拓稍有疑惑,看了巴里赞一眼,把盏饮了。
喝过践行酒后,巴里赞敛衽长拜,道:“请王上放心,您走以后,臣会留在驻地,替王上打理部族之事,守好王庭,只是……今日军队南下,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萧拓:“什么?”
巴里赞道:“王上此行南下中原,若要参与到南阳的战事中,请务必带上平义一道,留他在军中,为王上调度。”
这时,不远处响起咴咴马鸣。
平义一身戎装,单骑候在营门外,原来已在这等着他了。
萧拓只是简单看了眼,一声喝令:“走!”
众人上马离去,巴里赞跟随到营地外,忧愁的目光散在黄昏的暮霭里。
“臣恭送王上出征——!”
天光彻底收拢之时,萧拓带领数千亲兵,绕过雪山绵延的山脉,抵达邑野边境,与大叱的驻兵不过一山之隔。
军队隐蔽在山麓坡地,以及低矮的岩石堆后方,入夜后,萧拓探查过大叱驻军的情形,叫呼延六出列。
“带一队人,伪装成大叱的游兵,前往边地主动发起挑衅!”萧拓压低视线,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无比冷峻:“等到双方正式交战,再赶回来报信。”
“是!王上!”
呼延六走后没多久,一人冒夜赶回,萧拓藏身于高处的灌木后,观察边地的驻防情况,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回问道:“通知到了?”
“是,”景望回到他身后,答道:“回禀王上,摩陀那边已准备好,只等咱们响箭为号,便会发兵!”
此前摩陀领兵,把守南下要道,却因南阳郡兵的强势介入,为了避免进一步冲突,只得暂退,尽量不出现在南阳守兵的视野之内。
萧拓‘嗯’了一声,尽管渴望领兵南下,作战的念头已到顶峰,也只能强忍耐心:“再等等。”
远处,边关的烽燧亮起火把。
城署中,沈行约漆黑的双眸倒映着火光。
今夜注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王福走进走出地忙活,最后道:“陛下,大叱发兵了。”
沈行约点点头,语气不无意外:“去叫张衍。”
王福道:“是。陛下您看,咱们需不需要提前做点准备,万一……”
南阳边郡的情况,是由沿途驿差八百里加急,消息传到内郡主城,说明张叱那边与西域的军队已经交战,并且打上有一会了。
“不急,”沈行约作沉思状。
火光映在他俊朗的眉峰处,分裁出明暗光影,摇曳晃动。
“再等等。”
同一时间,邑野战场上:
大叱的军队尽数出动,与南阳守兵展开了激烈的交锋,在地势较平坦的山麓以南,双方列阵冲杀,黑压压一片移动的人影。
很快,大叱凭借协同战术,数千突骑攻破边关。
边关一破,相当于邑野的北面门户正式向敌人敞开,张叱指挥军队,迅速后撤,封锁关内要道,并尝试包抄,展开反扑。
就在战场形势胶着,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之际,萧拓领兵出现。
月夜之下,胡戎的铁骑振臂一呼,如疾风荡过草地,直冲入战场中心,在双方交锋,兵刃交错间驰骋来去,冲垮了两军战线。
萧拓战袍扬起,负身马上,膝盖一抵马腹,烈马发出嘶吼,载着他冲向垓心。
飞速行进之中,萧拓单手执缰,按于马背上,身体前倾,露出野性的目光,专注而充满掌控欲,像草原上伺机猎狼的鹰。金刀在掌心回旋,每次手起刀落,都有不分阵营的敌兵头颅滚下。
在他身后,跟着平义统领的一队亲兵。
早在大叱攻入边关时,景望便执行命令,领一队人马率先而去。
有了胡戎的加入,战场上的形势陡然转变。
此前往来胡戎的使者,大叱王麾下军师莫增退至后方,看到这一幕时,骤然色变:“是胡戎!将军!他们也率军前来了!看这情形,也想要分一杯羹!”
战事稍歇,大叱的主将迫奴催马,从潮涌般的兵众中走出,看到对面平义的身影,遥遥喊道:“北方的朋友!今夜——你们的军队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是我们与中原人之间的恩怨,不该由你们介入!请回去!回到你们的北方草原去!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了!”
莫增受大叱王的嘱托,被派往战场督军,此刻也喊话道:“平义!你躲在军队中,我一样看得到你!怎么?你们胡戎的新王年轻气盛,不懂规矩,你在老阎都身边这么些年,难道也不清楚,我们草原上的规则吗?!”
“当日,我以使者身份前往胡戎,想要与你们胡戎结盟,可是你们的新王狂悖无礼,不讲信义!正面拒绝了大叱的盟好,今晚又率军前来,做出这样出尔反尔的事!难道你们就不觉得羞愧吗?!”
莫增的声音随风传来。
两军遥遥对峙,旁侧则是静观其变的南阳郡兵。
平义勒马停步,听到对面出言挑衅,仍保持了足够的涵养,上前请示道:“王上……”
萧拓抬起手臂,示意平义不必再说。
战马载着他冲出人群,径至阵前,萧拓将绷布缓慢绕在手臂上,一膝屈起,脚踩马鞍,以一个斜倚的姿势坐于马上,漫不经心地开口:“数日前,大叱来使之时,孤王已表明立场,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而你们的使者有意隐瞒真相,造成了今日局面,这怪不得我。”
敌营中,首将迫奴目光一转,怀疑地落于莫增身上。
顿了顿,迫奴道:“即便如此,那也是莫增个人的事情!我等奉大叱王上之命,攻取邑野边地!兵戈所指,势在必行!若胡戎不欲与我等为敌,还是今早退兵,不要为难为好!”
“对!”莫增高喊一声,煞有介事道:“胡戎的王上,我似乎记得,在您还是王子的时候,就私占胡泷之地,养兵秣马,屡次发动挑衅,与大叱开战,今日,您又做出这等举动,岂非蓄意要与大叱过不去!”
萧拓渐渐收敛神情,长靴放下,坐直身子看着对面,他的肩头,狼披随风坼动,随马儿微微晃荡。
在他身侧,平义高声道:“莫增大人所说,倒令我想起一事,正好相问!当日,大叱使者离开时,为何行踪鬼祟,绕路到玉泷雪山?又为何私闯我部族水源之地,并且留下了足迹?想必,你莫增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清楚,为何在此时节,我们的部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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