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京中贵女10
自初雪落下后,便像掀开了冬的帷幕,雪一场接一场,连绵不绝。
即便,十月刚刚过去。
大观园中冬麦尚露新芽、白菜已见菜包,斑斑点点的油菜田也还未尽凋零。
一个秋过去,婆子丫鬟们并没有白干,那些种着冬作物的田地,还有已经犁地盖肥的,如今用草料像被子一样盖起来,等着开春种植。
眼下气候骤冷,地头的活计暂歇,许多婆子和丫鬟便转而聚在院子里,专心编织床褥。
这算是黛玉的一项疏忽,毕竟这是她管家的第一个冬季,雪来得太早,一切叫人措手不及,便是那些老成的管事,也难免疏漏。
可贾府有工契在身的便有五百余人,虽比不过贾府鼎盛之时家仆千人之数,但过冬的床褥柴火仍是一项巨大的开支。
所幸,有旧物翻新之法,亦不乏巧手之人。
京中尸祸未平,许多宅院门户洞开,死者横陈,亲属逃散。义军命各坊收敛遗骸,打扫废屋。贾府奉命调派人手清除京中活尸、收敛尸首,自然便将这“清理”差事承了去。
于是,婆子带着街坊妇人进宅收殓,取走屋中旧被褥与衣物。虽说死者之物,再用总有避忌,可眼下是雪夜苦寒,还是活人要紧。
好在新朝已定下了闯王来年立春登基,这馊主意都是义军定下的章程,贾府不过依命行事罢了。
在黛玉看来,这不过只是一桩小小的差事,能替义军分忧,同时安置京中冗闲人口,何乐而不为?
城西被大火烧毁,大量的房屋倒塌,京中百业俱废。
便是为了新朝,化为焦土的城西还是需要重建。
正好义军除了打仗,最是擅长的便是工事。
太上皇还未让位时,沉迷参禅悟道,便是民间也多有人笃信这便改变命运多舛的唯一解法。
那时候川蜀还没有大旱,新安三省也没有大水,甚至北方的游牧民族也只是偶尔滋扰边境,朝廷的军队还未跟如今一样屡屡败退。
可寺庙建设不断,这些饱受徭役之苦的子民,或是他们的孩子,聚集起来,便是如今各地起事的义军。
官府库银早空如鼓,内廷更是力竭。若闯王要登九五之位,便不能只攻城略地,还要接下这“天下烂摊子”。
义军忙于修复城门,重建长安城西,甚至还要攻下更多的城池。
于是贾府,便顺理成章又让人意外的代替了官赈,接管了京城的济民之事。
京中两处粥棚,流民收容五坊,义仓账册日日递送,百姓口中贾府当家的林姑娘,已是城中救命菩萨。
不过这菩萨如今这为小孩的事烦心。
绛芸轩如今成为左丘梅教书的地方,专为贾兰与柳晏设的私塾。
只是这几日柳晏闭门不出甚至绝食抗议,气恼黛玉“与闯王暗通款曲”,自觉身为忠臣之后,不肯与“贰臣”同地相处。
虽然柳晏并不会影响黛玉的决定,但许是同为少时无依之人,黛玉还是心生愧疚。
但她确实无暇顾及,忙着联络上下、疏通商道、安顿流民。
今日听小红报府中诸事,听说了左先生雷霆手段将柳晏押去书房了,倒叫不知道如何与柳晏说话的黛玉,有了些许兴趣。
黛玉拨冗,从绛芸轩而过,见贾兰竟带着一群小童在那背三字经,还没来得及疑惑怎么私塾多了学童,紫鹃来报左丘梅早带着柳晏去书房训话。
贾环原来的书房被重新修缮给左丘梅用,黛玉还没靠近,便只“啪”的一声清脆。
“你为高门之后,竟不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赌气绝食,不知廉耻。既不愿读书,我便赠你一杆缨枪去北境挣军功,也不枉费你父亲勤王护驾之忠义,祖上救国从龙之功。”
左丘梅厉声呵斥间,一句话便带着几下打手板的脆响。
一听便知是先生管教学生,紫鹃回头示意随行的丫鬟们噤声,才试探地低声问了问:“姑娘……这……要进去通传吗?”
黛玉却摇了摇头,静静立了片刻,便转身离开。
出了回廊,紫鹃方敢出声:“虽说姑娘将私塾托付左先生,但那毕竟是……国公府的公子。”
黛玉沉吟,才道:“闯王已定登基之日,往后柳晏便再也不是什么国公府的公子了。”
曾耀耀生辉的名门旧望,不过是风雪中残灯罢了。
待春来,新朝将启,黛玉想若是理国公府并未毁于一场大火,只怕以勤王护驾的义举,只会比缮国功夫和治国公府的处境更差。
便是京中各王孙贵胄如同贾家的贾赦、贾珍以军职袭爵,他们多在义军攻城前后被清算,或早已逃遁离京。闯王下令大肆抄没充公,以补公中空虚。否则张才良纵坐龙椅,这天子之权也要屈从于孔方兄之下了。
如今京中四王八公,竟然只有贾府因前朝落罪得以保留自身,其余皆已成往日云烟。
左丘梅做人门客,自然不会叫自家主人走了空门。
他从贾兰处听家主来寻,带着账本算盘,下了堂便来给黛玉请安。
一见黛玉入议事堂耳房,便跪地磕头。
黛玉急忙叫人扶起,未等左丘梅请罪,便道:“我将教读之事全权交予左先生,便是信你能以礼训人,以德服人。若是学生顽劣,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府中亲眷,先生都可教得,不用问我意思,学生若有错,不必问我脸色。”
左丘梅一愣,身为落第秀才,他最知“教席”之难。
寻常高门私塾中为师,常被女眷指使、内眷干涉,连训学都需察言观色。
这便是左丘梅一开始听裴石之邀,不愿前来的原因。如今黛玉这般一句话,倒叫他胸臆一宽,想来是多虑了,这家主子是不一般。
左丘梅瞧过黛玉之前给贾兰批的文章,才思灵动,虽非科举八股文章句法,却远胜时下应试士子。
当然,左丘梅进贾府所感心宽,还不止这一处。
他早年屈从当了几年狗头钱谷师爷,如今看来那段士子的屈辱过去竟然命中注定是为今日所备。
黛玉翻看左丘梅所造账册,听得耳边算盘噼啪作响,左丘梅便道:“如今京中各家抄没充入义仓上来的,账上有十三万石粮,按日二升算,这京中三十万百姓与义军,只够二十日了。”
她眉心微蹙,露出少见的错愕:“我府中之人,皆按每日五升供粮,为何义仓竟如此寡淡?”
不过想想上次她亲去粥棚领粥,那米花比起贾府的粥棚确实少得可怜,甚至只怕一人一天都不足二升米。
左丘梅无奈苦笑,算盘轻弹:“姑娘,官仓里,能有一半粮食落到百姓肚子里,便算不错了。”
黛玉默然片刻,复而低声一叹:“我知你道理,从前府中账银库,尽是家中私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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