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李听墨&沈奕岚
「大本钟的钟声」
李听墨的初恋是在高中。
丹麦对高中生恋爱的限制没有国内严格,只要别太过分,不耽误学业的情况下,老师都是睁只眼闭只眼。
他记得是那个叫妮可的华裔女孩先追求的他,十七岁本就是荷尔蒙蠢蠢欲动的年纪,他没道理拒绝一个漂亮阳光的女孩的追求。
他们像所有高中情侣一样,骑着单车一起上下学,穿着深色校服躺在校园的草坪上晒太阳,书本挡住脸,又被妮可拿开,嬉笑着亲吻、打闹。
课余时间,他跟好朋友们组队打篮球比赛,脱掉上衣丢进妮可的怀里,常年坚持运动的少年躯体健壮有力,腹肌八块,露出的内裤边缘是CK的logo,阳光下的汗珠闪闪发光,引来路人注目。
场上唯一一位身材能跟他媲美的是,是对面的得分后卫,一个总是面无表情的丹麦男孩,李听墨不记得他叫什么,只记得那场球赛下来,他被对面的分数压得死死的。
球赛过去不到一个星期,妮可跟他提出分手,转头就跟那位得分后卫在一起了。
少年人洒脱,没什么好纠缠的,分就分了,大不了找个空场子一个人孤独投篮两小时,大不了骑车窜到好友Jakob家门口,把人叫出来淋雨喝酒。
初恋的开始和结束都很痛快。
经验丰富的Jakob长他不过两岁,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搭住他的肩膀,劝他没什么过不去的,爱情和女人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enjoyyourlife”。
后来,这句话就成了李听墨的人生信条。
恋爱对他来说向来是好聚好散,合适就在一起,他会尽最大努力对女孩好,记住她们的生日、喜好、脾性,该送的礼物一个都不会少,情绪价值给满,做众人眼中的百分百好男友,不合适就立刻分手,删除联系方式,绝不拖泥带水,也不会吃回头草。
前前后后交往了五任女友,除了妮可外,几乎每一任都不能和他痛快分开,卑微地死缠烂打是常态。
于是Jakob又劝他,别对女人那么好,否则难以脱身。
“那不行。”李听墨晃了晃手指,“恋爱高手不可以让女人伤心。”
“得了吧。”Jakob乜他一眼,“你伤的心还不够多吗?上次是luna,这次是nana,下次又是什么na?”
“下次是mina。”
Mina是Jakob的女友,Jakob踹了李听墨一脚,“滚,你迟早遭报应。”
然后他遇到了新搬来的邻居蕾娜。
继妮可后,李听墨交的女友都没有她的影子,大多数都是既活泼又乖巧的。但蕾娜和妮可很像,她们骨子里都有种隐隐约约的叛逆劲。
这种叛逆劲让李听墨不安,所以在和蕾娜试着接触一段时间后,他拒绝了她的示爱。
那天晚上的蕾娜穿着性感的黑色吊带裙,包裹出前凸后翘的傲人曲线,高跟鞋、大红唇,披散的长卷发,黑鸦片甜腻的香,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住这样的诱惑。
生理反应在试图吞噬李听墨仅存的理智,但在蕾娜的胸脯贴上来时,他猛地后撤一步。
“抱歉蕾娜,我想,我们不合适。”
逃亡似的离开充满蕾娜气息的屋子,李听墨靠在墙上喘息了许久,他几乎是惊恐地开始思考刚才面对蕾娜时晃神的那瞬间。
眼前是雪白的呼之欲出的肉/体,莫名其妙闯进他脑海的是那个让他讨厌的女人,沈奕岚。
是的,他一开始的确讨厌沈奕岚。
一个高高在上的,嘴上不饶人的,没有丝毫女性柔软气质的女人。
印象的好转是在得知她帮助了小笛后,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李听墨怎么也拉不下脸来示弱,不知道为什么,他最不想让沈奕岚这样的人看轻。
默恩白崖,听见沈奕岚对小笛的循循善诱,李听墨不得不承认,沈奕岚的确有着不同寻常的个人魅力。
沈奕岚年长他七岁,和温让差不多年纪。
温让对他而言一直是大哥哥一样的角色,所以李听墨理所当然地,把沈奕岚贴上了“大姐姐”的标签。
他应该尊重她。
可是第二天的“睡错床”乌龙事件又把他和沈奕岚的关系推向了危险边缘。
诚然,这件事是他的错,他愿意认,但沈奕岚过激的反应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脏东西,她不想跟他沾边。
再后来,他听说了沈奕岚的遭遇。
一个装模作样的人渣前夫,一场精心算计的糟糕婚姻,一个不把女儿当回事的冷漠母亲。
李听墨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悲剧,更无法想象,悲剧发生在了沈奕岚身上。
或许是她蓬勃到快溢出来的生命力让李听墨忽视了一件事,有些人的生命力来自被保护得太好,从小到大没受过像样的打击,比如他自己,而有些人的生命力是在摧毁中诞生的,因为死过无数次,所以才能真正地活着,比如沈奕岚。
狂风暴雨都熄不灭的烛火,光芒自然永恒。
李听墨有过很多心动的瞬间,比如妮可在阳光下自在的笑,比如Luna收到礼物时甜丝丝的笑。
但让他觉得荒唐的是,这次的心动,居然是因为遥遥看见的,沈奕岚的那一滴泪。
留在默恩岛的这几天,他非常真诚地向沈奕岚道了歉,跟在她身后“当牛做马”,沈奕岚说东他绝不往西,顺便向阿尔里克学了不少摄影知识。
沈奕岚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也知道李听墨只是还不够成熟,做事说话都太莽撞。
好好相处下来,李听墨发现跟着沈奕岚还挺舒服的,只要不触碰她的雷区,她就很好说话,而且见多识广,知识面丰富,什么话题都能聊上几句。
李听墨偶尔开个玩笑,她也能接住他的梗。
得知沈奕岚喜欢过温让,李听墨并不惊讶,温让那样一个对谁都彬彬有礼,斯文沉静的人,不喜欢他才不正常吧。
可他也意识到,自己和温让的差距有多悬殊。他清楚意识到,现在的自己还不足以让沈奕岚心动。
Jakob发现自己的好哥们儿变了,虽然他们还是保持着喝酒打篮球聊心事的兄弟情谊,但李听墨变得爱学习了。
他在家里办party,李听墨居然抱了几本专业书在学习,他像看神经病一样盯着李听墨,半个小时过去,李听墨的目光依然专注在书本上,丝毫没有要跟他们喝酒玩乐的意思。
身边的朋友问Jakob,李听墨出什么问题了?
Jakob耸耸肩,“谁知道,可能现在走好学生路线了。”
李听墨本科念的经济学,不出意外,将来也是跟他父母一样,从事外贸之类的国际商务工作。
他的成绩从小到大都是中上,差不到哪儿去,高中快毕业的时候努了把劲申上了哥大,他的人生就是这样,只要稍微努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成绩是这样,恋爱也是这样。
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只要努力了,就能得到沈奕岚的欢心。
后来家里出事,回了趟国,等到纠纷解决,他发消息给沈奕岚,发现对方的手机号已经更换了,他找到沈奕岚所在的学校,工作人员告诉他,沈奕岚已经离职,据说之前有个男人跑到她学校来闹,还闹到警察局去了。
李听墨通过沈奕岚的ins账号,找到了阿尔里克,跟他私聊后,得知沈奕岚现在在英国朋友家里,为了躲她的前夫雷永安,她换了手机号。
在李听墨的再三恳求下,阿尔里克联系了沈奕岚。
沈奕岚没有让李听墨接电话,只让阿尔里克带给他一句话,羽翼还未丰满,不要总想着儿女情长。
“那什么时候才能想?”李听墨反问。
阿尔里克挂掉电话,转述道:“等你足够强大。”
从此以后,李听墨彻底变了样,很少出现在学校的人现在天天泡图书馆,熬了许多个大夜补回落下的功课,拒绝了所有无意义的派对和旅行,也拒绝了女孩们的邀约和求爱。
他不再苦心积虑穿搭,简单的T恤长裤鸭舌帽,双肩包里装着沉甸甸的电脑和书本,耳机里放着的是英语经济新闻。
他要拿到全A,他要成为专业前三,他要漂漂亮亮地结束自己的学生生涯,迎来崭新的21岁,重新出现在沈奕岚面前的时候,他希望自己是优秀的。
起初,Jakob只当他是当运动潮男当累了,想要换种nerdy风格,渐渐地他发现李听墨不是闹着玩儿,他是认真的。
“我有了喜欢的人,她很优秀,我需要快点成长。”李听墨是这样给Jakob解释的。
“女孩?还是女人?”
“女人。”
“兄弟,那你的麻烦大了。”
“不是你说的吗?”李听墨笑笑,“我迟早遭报应。”
沈奕岚就是他的报应。
七月末,李听墨过完了生日,第二天就飞往伦敦。
西欧二十度左右的天气很舒服,降落在希思罗机场是傍晚,晚霞铺满天际,又被机场的窗格切割成条状,每一格都是不同的色彩,和李听墨的心情一样斑斓。
这几个月一有时间,他就去找阿尔里克,阿尔里克受不了他这黏人又好学的劲儿,给他免费当了几个月的摄影老师。
一开始想取得阿尔里克的信任,的确另有目的,但后来,跟着阿尔里克跑了几座城市拍日出和星空,他们在大自然中慢慢相处,也慢慢混成了志趣相投的好朋友。
阿尔里克看到了他的变化,在征求沈奕岚同意后,给了李听墨一个地址。
乘地铁到Vauxhall区,这边汇集了不少名校,来来往往的都是学生居多,李听墨一身简单的打扮,混迹在其中,也和大学生相差无二。
阿尔里克发给他的地址停在泰晤士1号公寓,没有详细的楼层房号。
他站在这顶级公寓门口等了许久,直到天幕落了黑,也没看到想见的人,他转过身,朝泰晤士河岸走去。
“李听墨,你去哪儿?”
时隔数月没有听到的声音重新回到耳畔。
他猛地回过头,女人穿着舒适的吊带长裤人字拖,牵了一条巧克力色的拉布拉多,长发剪到了齐肩的长度,染成了橘子色,很像今天晚霞的颜色。
“沈奕岚?”
女人抱起胳膊,朝他笑,“怎么?认不出来了?看书把你那一双火眼金睛给看近视了?”
“这么毒的嘴,除了你还能是谁。”明明来之前还在心里警告自己,不可以再像之前那样嘴犟,但一见到沈奕岚,他就控制不住。
“酒店订哪儿了?”
“没订,住你家。”
“滚吧你。”
沈奕岚对他还是这么不客气,就连拉布拉多都冲着他吼叫了几声,“看到没,我儿子不欢迎你。”
“没事,等我当了他爸爸就好了。”
“……你真贱。”
“还行吧,比起之前,我已经收敛很多了。”
沈奕岚当然不会带他回公寓,见他只背了个双肩包,问道:“包重吗?”
“不重。”
“那帮我遛遛狗。”说完,沈奕岚就把绳子交给他。
李听墨乖乖接过,见女人转身就走,忙问道:“那你呢?”
“上去拿件外套。”
李听墨单手从书包里扯出一件衬衫,“不用了,我带着的,你穿我的吧。”
沈奕岚见他一脸诚恳,倒也没再拒绝,随手套上宽大的衬衫,拢了拢,“太大了。”
“行了,将就穿吧。”
被沈奕岚瞪了一眼,李听墨立马闭了嘴。
两人沿着日落后的泰晤士河岸慢悠悠地逛着,默契让他们不需要刻意找话题,随意聊聊彼此的近况就足以对付这漫长的夜。
后来,小狗累了,人也累了,经过一家露天酒吧,爵士乐队正在驻唱,他们在吧台点完单,在外面找了处没那么喧闹的座位坐下来。
隔壁是一对贴在一起坐着的白人男女,看不出来是情侣或是别的关系。
但可以肯定的是,像李听墨和沈奕岚这样既暧昧又疏离的关系,不是在dating,就是准备dating。
泰晤士的游船经过,李听墨嗅到了晚风吹到他面前的,属于沈奕岚的芬芳。
“阿尔里克说,你在这边申请了二硕,是和摄影相关的,是吗?”
“对。”沈奕岚看向那艘游船,“你也知道,我这人安定不下来,换个地方也能过得很好。”
“那很巧了,我和你一样。”
“是吗?你现在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先去我爸妈的公司做一段时间,积累经验后,再自己出来单干。”
“什么时候入职?”
“九月。”
“你的意思是,你要在这边呆到九月?”
“对。”
沈奕岚无语地笑了,“这位刚毕业的大学生弟弟,姐姐可没时间陪你慢慢玩儿。”
“没关系,你做你的事,我不需要你陪我。”
“哦?”
李听墨仰头饮了口酒,冰凉酒液下肚,头脑开始昏聩,他倾身过去,紧紧注视着沈奕岚那双没有情绪的眼睛,“你只需要,等我把你追到手。”
“我很好奇,你喜欢我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还追什么?”
“我做事只凭心意。”
“李听墨,我俩一点儿都不适合,你想清楚。”
“没什么适不适合,只有用不用心。”
“行,随便你。”
于是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沈奕岚头一次感受到属于二十出头年轻男子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
李听墨不怕被拒绝,不怕被冷落,凭着一腔年少轻狂的悸动,奋不顾身地呈上自己热忱的心意。
他知道沈奕岚在顾及什么,也知道创伤留给她无穷尽的不安全感,他能做的就是无论沈奕岚说什么做什么,他尊重,但绝不放弃。
约她去electriccinema看电影,被沈奕岚以外出拍写真作业为由拒绝了,于是她刚走出校园,就迎上一张爽朗朝气的笑脸。
“我来给沈小姐拎包。”
约她去海德公园晒太阳,沈奕岚恰逢生理期。
李听墨问遍了周围的人,才从一个中国人开的医馆里买到红糖姜茶,他顺理成章进入了沈奕岚的公寓,提前精进过的厨艺总算有了用武之地,他照顾了沈奕岚三天,也是她最浮肿、最难熬的三天。
他又约她去逛街头的vintage店铺,沈奕岚的导师临时让她去一个艺术家的摄影展帮忙,在她忙得不可开交,差点被重重的展架砸着的时候,一个人护住了她的后背。
她把李听墨骂了一通,带他去医院做检查。
李听墨笑呵呵地听着,也不反驳,“我们这算是在医院约会了吗?”
“闭嘴。”
“好。”
荒芜太久的花园其实一直在下雨,是阳光硬要挤进来,于是杂草也鲜活,枯树也发芽,残花也等来了绽放的机会。
后来,他们真的去了electriccinema看电影,躺在海德公园的大草坪上野餐,伦敦街头的vintage店铺也被他们逛了个遍,买了一堆古着物件。
从伦敦眼走到威斯敏斯特,大本钟的钟声厚重而渺远。
他们伴着钟声,接了第一个吻。
先是一触即分,接着唇舌纠缠,分离着牵起一根细细的银丝。
“亲了我,是不是得对我负责了?”李听墨在她耳边低低地笑。
“我是不婚主义。”沈奕岚说。
“我不在乎。”
“我也不会生小孩。”
“我也不在乎。”
“如果你和我的事业发生冲突,我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你。”
李听墨顿了顿,但还是抵着她的额头,无奈地说,“都随你。”
“那就在一起。”
伦敦的阵雨和李听墨的吻一同落下,缠缠绵绵。
什么时候雨停,没人知道。
·
九月,这一年的最后一个季度开启。
李听墨的工作忙碌起来,但只要他有空,就会给沈奕岚打视频电话。
Jakob生日那天,他喝了很多酒,拨通电话的时候,他没注意到身边有几个女生正晃晃悠悠地要来找他玩游戏,其中一个还趴到了他肩上。
沈奕岚似乎并不在乎,当Jakob出现在镜头里,她还顺道说了声生日快乐。
Jakob很开心,嚷嚷着要李听墨下次带沈奕岚一块儿来玩。
第二天清醒过来,Jakob才严肃地问了李听墨一件事。
沈奕岚为什么不吃醋?
李听墨打着哈哈过去,“因为她对我保持基本的信任。”
“也许她并不爱你。”
“少来啊Jakob,挑拨我俩的感情呢。”
“Timo,如果我比你年长七岁,我也不会选择你。”Jakob损起人来也是丝毫不留情面,“你太幼稚了,我想你的女朋友应该有很多选择才对,所以不爱你也很正常。”
“有你这么当兄弟的?”
“我说的实话,Timo,玩玩可以,别太当真了,我可不想看着你为一个女人痛哭流涕的样子。”
“我有数,不用你说。”
他和Jakob多年的感情自然不会因为这一番话而破裂,同样的,他也不至于因此就怀疑沈奕岚。
公司一放假,李听墨就飞去伦敦找沈奕岚。
他们和普通情侣一样接吻□□,吃饭逛街,肉/体与精神的交流一个没少。
第一次□□,沈奕岚是紧绷的。
李听墨足够温柔,也足够有耐心,只要她眉头稍稍一皱,他就会停下来等她适应,沈奕岚的感受永远放在第一顺位。
一年的时间里,他们解锁了公寓的不同地点,不同姿势,灵魂与身体都越来越契合。
最后一次见面,李听墨躺在床上,聊着新一年的生日准备怎么过。
“我们可以去佛罗伦萨,等我把时间确定下来,我就把机票定了,攻略做了,你到时候只需要拎包出行即可。”
沈奕岚淡淡应道,“好。”
“我一定要从佛罗伦萨带回一朵鸢尾花送给你。”
“好。”
他以为是毕业设计的压力太大,沈奕岚才这么心不在焉,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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