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我是正宫

他把信一扔：“不会办事还碍事的蠢货。”曲也不听了，戏也不看了，心里烦得很，遂问身边的幕僚方尚乘怎么是好。那方尚乘是个年迈的又老道的，知道藩王们虎视眈眈，太孙如今不好出面管这事，他想了个主意，说：“东南沿海长苍王在抗倭，秦卓闻曾是他的部下，让长苍王把他们父子先调过去，再叫我们的一个人顶上，就好办了。”

太孙遂复笑，提起笔来：“还是你老奸巨猾。”于是，听了方尚乘的意见，先让丹炇给他的亲家写信，等长苍王一上奏，任命下来，秦卓闻果真没有上表推辞，并且即刻动身前往浙江。他一走，漕运总督的位子交由漕运总兵高玟暂代，身上的巡抚事务交由底下各府布政使打理，仍管两淮盐课。

碍事的走了，那些个贪的便越发猖狂。郡王爷将这批船中多的孔雀绿釉说成是瑕疵品，上奏说这是给京中工匠学习工艺，加以研究改进品相的物样，又说“东面打仗，所訾不菲，宜施行节俭。耒窑多产孔雀绿釉，名贵非常，略有瑕疵便悉数打碎，颇为浪费。其中瑕疵，或略失光泽，或有窑变，或画工笔法参差……虽有失皇家格调，足以用于打赏官员使节”，圣上听了，很是高兴，夸他懂得俭省，遂准允物尽其用，依了他的话。那丹炇几句话便将两船加塞的瓷器盘活了，知道的也没人敢多嘴，不知道只当他转了性。如此一来，除了原本要进贡给宫里的一千件，其余的便都成了“物样”，名义言顺地提前进了京，在上关卸货后就入了太孙隐密的私库。

过关难，难过关。丹苂的库门一关，吕府的这一次的难关总算是过去了，至少看起来如此。

却说郑乾当日入小荷轩，本是迫切地想要见吕姝一面，谁知在院外就听见里头谈天说地，言笑晏晏。隔着漏窗远远看去，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在假山后头跟吕姝说话，再看一眼，就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正给吕姝喂青提吃。

这人还没走呢？

登时心里不大痛快。郑乾是见过秦禄的，在书院上学时偶尔打过照面，后来秦禄中道易师，不大进书院，便不大见面。一月前听说秦禄要娶吕姝，郑乾伤心许久。他一心求着他母亲上门提亲，奈何他母亲更属意吕婵，把他关在家中，不许出门。方才从他大伯母那里听说秦禄和吕姝要和离，那已绝了的心思一时间又死灰复燃。

秦禄机敏无比，抬眼便瞥见有人盯着他，起初以为是什么亲戚，一听人报，“郑公子来了”，两眼直冒火星子，当时明白过来，吕姝那姓郑的相好的，原来是他。

虽是旧识，却从来不曾细看过郑乾，一知道是吕姝的旧相好，转头便打量起人来。心内忖度：贼眉鼠目，可不是个负心汉么；腰细肩窄，弱柳扶风，顶不了一点儿事儿；一张嘴叽叽歪歪，专管忽悠人。这相貌风度堪堪其用，如何入了她的眼？

丫鬟仍报：“小姐，郑公子拜访来了。”

秦禄见了真人，反倒得了信心。他自得地往口里抛了两颗青提，吃了说：“你这个丫头，你姑爷是正宫，不消反复说。在家里喊我叫我一声姑爷就是。”头也不转，眼睛也不看，只当是没郑乾这个人。

吕姝早饭后就在院子里晒太阳，倚傍假山老树，悠闲有野趣。其间先是吕嫱和吕婵来过看她，而后秦禄和吕屏来找她谈论文章。方才见了一个人来，说是郑乾，她不大有印象。只看秦禄那副捏酸吃醋的模样，又忆得惊月说过原身和一位郑公子关系不错，他既姓郑，应该就是他了。

“他玩笑呢。”吕姝看秦禄一眼，要他收敛，秦禄乖乖听从，心中十分得意，还笑着把目光直视郑乾，示威一般。

吕姝请郑乾坐下，而后才将目光落到他身上。只见他一身白衣，头上一顶纱帽，文质彬彬。泼墨眉，琥珀眼，五官周正。其声如草丝软伏，翩翩柔和，乍一听起，叫人如沐春风。行动间有松柏之气，毓秀儒雅，颇有风度。只是眼眸中可见烟波荡漾，吕姝心下领悟，知道他对原身有情。她思忖着，不好怎么办。一来自己可能不回家久留，二来她不好插手原身的感情私事，思来想去，便设法维持现状，只与他谈些诗词文章之事。吕姝先给他介绍了秦禄和吕屏，吕屏叫了一声郑表哥，郑乾却说他和秦禄认识。

郑乾微微笑道：“玩了十几日的把戏，兄台也不厌烦，好兴致。”

秦禄只在心里嫌弃，谁和你是兄台？眼尾微曲，笑了一声，“周先生是我的老师，虽不大照面，我也比你早入他门下，不得叫声师兄么？”

郑乾是不愿意喊的，可礼不可废，只得闷闷地喊了一声。秦禄看他吃瘪，心里更是舒爽。嘴角越发噙着笑，“那师兄问你，”嘴上一点不留情，“你是探病来了，还是打探消息来了？”

吕姝见郑乾面上尴尬，替他说道：“自然是探病。姑妈和二叔都病了，二叔还常走动，姑妈不常见的可不得探望。”又对郑乾笑这说：“郑公子若想时常来，府上欢迎。近日来家人多，杂乱得很，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不要见怪。”

一口一个郑公子，郑乾听了很不是滋味。话语间十分隔膜，吕姝还轻声细语，定然是看秦禄脸色才如此，只是横着眼睛看秦禄，冒着凶光。心中想着让吕姝再亲近起来，便对她说道：“其实我们自幼相识，又是亲戚，也不算外人，还如往常一般叫我郑乾就是。”吕姝笑道：“那我便同屏儿一样，叫你郑表哥吧。”郑乾听见这一声表哥，泛起笑颜，如雪日闻得梅香一般。又问：“方才听你们在说笑，不知在聊些什么？”

表哥？当着我的面，勾引我夫人？是可忍，孰不可忍。秦禄勾起嘴唇，促眼挑眉，刻意在他耳边，阴阳怪气道：“我们夫妻聊的事情，你能听吗？郑表哥。”茶里茶气。

郑乾面红耳赤。

“老实点。”吕姝轻拍秦禄的肩，瞄他一眼，“没个正经。”秦禄越发受用，更加肆无忌惮地说：“听见没，我们说的就不是老实话，你还是别听了。”

郑乾知道秦禄是故意的，不上他的当：“我似乎听见县学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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