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见君心（三）

年近六十的老将军两鬓斑白，面庞如铁铸就。他端坐宴席中央，坚毅的双眸映着淡淡笑意，接受将领们的恭贺与祝福。

师玄邵与赵钦源走近时，陈牧正与一位年轻将领说话，那人身姿挺拔，容貌英气俊朗。

陈牧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将领神色忽而变得冷硬，“陈老将军多虑了，祝焰从不结党。我前去侍中的寿宴，不过是因为他当众相邀，不好拒绝。”

陈牧见他这副拒人千里的姿态，索性直接问道：“那你今日来陈府又是否只为顾及场面？”

祝焰冷峻的神情有所松动，“自然不是。祝焰是真心敬重陈老将军。”

陈牧沉声道：“好，有你这句话，老夫有些话便能说了。我知你为了当年元熙殿下之事，一直心中愤懑。如今朝中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侍中与御史大夫是一路人，你手握驰云军数万铁骑，切莫因为心中怨愤被人当刀子使而不自知。”

祝焰神情不卑不亢，“多谢老将军提醒。祝焰一直谨记殿下嘱托，她当年不曾做的事，祝焰也绝不会做。”

陈牧见祝焰还能听劝，安心许多，“你心中有数便好。各方世家门阀愈发不安分，陛下还需你们这些年轻将领的支持，方能稳定朝局。老夫相信这也是元熙殿下心中所愿，你若能想通——”

祝焰冷声打断了陈牧，“祝焰只知率军杀敌，若有人危及朝廷，我自然义不容辞。世家门阀之争便如同党争，我并无兴趣。”

祝焰顿了顿，终是没忍住，声音低哑，说出他原本想吞回去的话：“殿下当年唯愿朝局安稳，一让再让，可她如今是何结局？将军此时提起殿下，于心何忍？”

陈牧垂眸不语，一旁听见二人交谈的师玄邵与赵钦源也眸光暗了暗。

祝焰心绪纷乱，向陈牧一揖，“今日言语冒犯将军，失礼了。愿将军身体康健，万事顺意。祝焰告辞。”

陈牧神色复杂地目送祝焰快步离开的身影，长叹了一口气，半晌不能言语。

赵钦源将师玄邵往陈牧面前一推，笑着打岔，“师父，您唤我们？”

陈牧见着赵钦源爽朗的笑容，不由跟着勾唇，心中阴云被驱散了少许，“坐。”

陈牧打量着两个他最得意的徒弟，淡笑道：“我戎马半生，总算功成身退。明日青霄军便要交到你二人手中，军务早已陆续交接。叫你们来也没什么要紧事，随意叙叙话，你们若有疑问也尽可说出来。”

师玄邵仍在意着方才一闪而过的莫名不安，陈牧注意到他心不在焉，沉声道：“玄邵，在想什么？”

师玄邵回神道：“方才莫名有些心神不宁，许是错觉，劳师父过问。”

赵钦源打趣道：“师父别听他粉饰太平，有些人为情所困，心上人瞧不上他，他快要茶饭不思了。”

师玄邵咬住后槽牙，方才叮嘱过让他别说出去，竟然转眼就将他卖了，“师兄！”

赵钦源理直气壮，“怎么？师父他老人家也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你连他也要瞒着？”

陈牧兴味盎然看着师玄邵，揶揄道：“这可真是不容易，我竟有望在六十大寿之前看到你娶妻。说说，看上哪家姑娘了？人家竟瞧不上你？是哪位大人的女儿？还是哪个世家的女公子？”

师玄邵现下十分后悔方才坏了脑子，竟将叶绫君的事告诉赵钦源这个漏斗嘴，如今可好，连师父都来过问。

师玄邵只能硬着头皮糊弄过去，“不是名门贵女，她原本做些小本生意，如今在长安做箜篌教习。八字没一撇的事，我本想等有了眉目再告诉师父，谁知师兄这大嘴巴全漏出去了。”

陈牧沉声笑着，“你也知道害臊？罢了，等你想说时再说吧，想来我徒儿的眼光也不会太差。”

陈牧想起近几日的传闻，又问道：“我听闻你面见陛下，特意求来前几日那桩文会凶案的协查权？”

师玄邵微讶，“师父也知道了？”

陈牧话中带着些许忧虑，“你如今在朝中炙手可热，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你，这事只怕已传开了。我听闻御史中丞魏鸿一直觉得他儿子的命案与你有关，他近日出入御史台十分频繁，不知又在盘算什么。你莫要只顾眼前，有些暗箭也要留神。”

“是，徒儿记下了。”

陈牧问了赵钦源几句近况，回头却见师玄邵又神思不宁，蹙眉发怔。陈牧轻叹一声，语气变得有些严厉，“玄邵，你若有挂心之事便现下去解决。这般魂不守舍，如何接掌青霄军？”

师玄邵面皮微微有些发烫，“徒儿惭愧。”

陈牧挥了挥手，“这些话便不必说了，看着你心不在焉地待在这也是心烦，你去吧。”

师玄邵想了想，或许真要亲眼看看叶绫君他这心才能放下。他向陈牧行礼告罪，一阵风似的走了。

陈牧看他如此反常，忍不住向赵钦源问道：“你可知他这心上人是何来历？竟让他这般惦记？”

赵钦源挠了挠后脑，没把未经证实的猜测说出来，“我也不知，他不肯说。”

陈牧不解，“总觉得古怪，这有什么可瞒的？你多留意些，这傻小子头一次动心，可别被居心叵测的人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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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绫君倚在桌边，受软筋散影响，她手脚虽还能动，却已有些使不上力。运功可慢慢化去体内的软筋散，但至少需要两个时辰，外面那些人随时可能破门而入，她没有足够的时间发散药力。

叶绫君拿起桌上杯子，打在洞开的窗扇上，窗户关上，隔绝了外面窥探的目光。

那些人或许也不愿惊动其他住户，没有立刻破门而入，而是在等待叶绫君软筋散发作，失去抵抗之力。

叶绫君心知不能坐以待毙，她心一横，拿定了主意。

五名黑衣人估摸着软筋散已生效，摸近叶绫君的卧房。

为首者踹开房门的一瞬，冷厉白芒破风而来，黑衣人惊骇之下急忙闪身，却仍觉右肩一阵剧痛，竟是被刺穿了琵琶骨。

叶绫君手执云渊扇，忍着全身剧痛，神态自若扫过这些黑衣人，“你们是何人？有何目的？”

几名黑衣人惊疑看着叶绫君，不敢相信她竟丝毫没受药力影响。几人一言不发，互相使个眼神，提剑一拥而上。

叶绫君额角因疼痛冒出冷汗，荡开身前一剑的同时，还需时刻凝神提防背后袭击。

几人出了十几招也拿不下叶绫君，惊觉这女子不好对付，为首黑衣人立刻做了个叶绫君十分眼熟的手势，五人瞬间变阵，不再顾及叶绫君性命，已起了杀心。

叶绫君惊诧看着五人结出熟悉的杀阵，这分明是夜鹫的剑阵！

叶绫君旋身躲开一剑，一拳打上身前黑衣人的侧脸，他因外力张口的一瞬，叶绫君看清此人被割去了舌头，果然是哑枭。

叶绫君本想留活口，弄清这些人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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