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32
光耀殿的白玉长廊光洁如镜,映着温斯言身上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显得格格不入。
侍从是个面生的中年男人,低着头在前引路,脚步轻缓,声音也透着小心翼翼:“温少爷,这边是西殿的花园,四季都有奇花……”
温斯言“嗯”了一声,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长廊尽头。
记忆里那座关押着裴真夏的偏殿,就在绕过前方那座鎏金喷泉之后。
“殿主吩咐了,让您熟悉各处景致,若是累了,小的再引您去客房歇息。”侍从仍在低声说着规矩,温斯言却突然停下脚步。
“不必了。”他开口,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嫩,却有种超乎年龄的沉静,“光耀殿的路我看着眼熟,自己走走就好,不劳烦你了。”
侍从愣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在对上温斯言那双异常平静的蓝眸时,把话咽了回去。
他躬身行礼,退到一旁:“那小的就在附近候着,您有事随时唤人。”
温斯言没再应声,转身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脚下的玉砖凉得刺骨,像极了后来裴真夏总抱怨的“这破地方连地砖都透着寒气”。
他走得很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银色徽章,金属棱角硌着掌心的伤,疼得格外清晰。
八岁的裴真夏。
失去视觉,刚刚结束圣女试炼。
他记得那场试炼的残酷——七岁的裴真夏孤身一人进入试炼,经历了万剑穿心之痛,就为了觉醒天赋。
而裴真夏失去的,是最让她引以为傲的视力。
转过喷泉,那座灰瓦白墙的偏殿便出现在眼前。
与主殿的奢华不同,这里安静得近乎寂寥,只有风穿过窗棂的声音。
温斯言的心跳突然快了几分,他放轻脚步,刚走到雕花木门前,就听见里面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是瓷器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更多的碰撞声、摔砸声,像是有人在疯狂地宣泄着什么。
温斯言的眉头瞬间蹙起,推开门的手顿在半空。
他该进去吗?
记忆里的裴真夏从不是会歇斯底里的人。
她总是骄傲的,像只竖起尖刺的小兽,哪怕疼得发抖,也只会咬着牙别过脸,从不让人看见她的脆弱。
可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尖利。
温斯言终究还是推开了门。
屋内的景象比他想象中更狼藉。
青瓷花瓶碎在脚边,水渍漫延到门槛;墙上挂着的星象图被扯得粉碎,纸屑飘了一地;甚至连桌案上的水晶球都裂成了蛛网,折射出散乱的光。
而在这片狼藉中央,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墙角。
银发披散着,沾了些灰尘,衬得那张脸愈发苍白。
她抱着双膝,后背剧烈地起伏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却又在瞬间拔高,变成一声短促的尖叫。
阳光从窗格漏进来,落在她紧闭的眼上——那里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翳,像蒙了层雾,彻底遮住了原本该是紫色的眸。
是裴真夏。
八岁的,还没认识他的,正在独自舔舐伤口的裴真夏。
温斯言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放轻脚步,想走近些,哪怕只是站在她能感觉到的地方。
“别碰我!”
少女的声音突然炸响,带着惊弓之鸟般的警惕。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蒙着白翳的眼“望”向门口的方向,尽管什么也看不见,却精准地锁定了他的位置。
下一秒,她抓起身边半块碎裂的瓷片,凭着听觉朝他掷了过来。
动作快得惊人,带着刺客独有的爆发力。
温斯言根本来不及躲闪——或者说,他下意识地没有躲。
瓷片擦过他的额角,带起一串血珠。
温热的液体顺着眉骨滑落,滴进他的眼里,视野瞬间染上一片猩红。
裴真夏似乎也没想到会真的“打中”,身体僵了一下,抱着膝盖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和倔强:“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温斯言抬手抹了把额角的血,指尖沾着温热的粘稠。
他看着墙角那个小小的身影,看着她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肩膀,突然想起很多年后,她也是这样,浑身是伤地站在他面前,却咬着牙说“我没事”。
他没有走,只是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我叫温斯言。”
他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哥哥,我会保护你的。”
屋内的摔砸声彻底停了。
只有阳光穿过尘埃,在满地狼藉里,投下两道沉默的影子。
空气凝滞了片刻,尘埃在光柱里浮沉,连窗外的风声都轻了几分。
裴真夏埋在膝盖里的头动了动,银发滑落肩头,遮住了半张脸。她没再喊“滚”,只是声音依旧硬邦邦的,像淬了冰:“谁要你当哥哥。”
温斯言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额角的血还在慢慢渗出来,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目光落在满地狼藉上,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我以前住的地方,比这乱得多。”
裴真夏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是个黑市。”温斯言继续说,语速很慢,像是在斟酌词句,又像是在回忆,“人被关在铁笼里,像牲口一样被挑拣。笼子里没有光,只有铁锈味和……血腥味。”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那道淡粉色的烙印,“我在那里待了七年,从三岁到十岁。”
墙角的身影彻底不动了。
连压抑的呜咽都停了,只剩下细微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他们说我是‘混血种’,愈合能力强,能当活靶子练手。”温斯言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次被打趴下,我都想,要是能活着出去就好了。哪怕只是站在有光的地方,喘口气。”
他抬眼看向裴真夏的方向,尽管知道她看不见,眼神里却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理解:“今天裴殿主把我从笼子里带出来,说让我做她的养孙,让我护着你。”
没有控诉,没有卖惨,只是平铺直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可这些话落在裴真夏耳里,却让她抱着膝盖的手臂松了松。
她虽生于光耀殿,自幼被奉为天之骄女,却也听过黑市的传闻——那是比试炼幻境更肮脏、更绝望的地方。
“他们都叫我‘货’,没有名字。”温斯言的目光落在地上碎裂的瓷片上,那里映出他模糊的影子,“温斯言这个名字,还是我自己取的。”
裴真夏终于抬起头,那双蒙着白翳的眼依旧没什么焦点,却朝着他的方向微微偏了偏。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声道:“……与我何干。”
声音里的尖锐少了许多,只剩下残存的别扭。
温斯言知道她听进去了。
他轻轻笑了笑,那笑意很淡,却驱散了眉宇间的沉郁:“是没什么关系。但以后,我们或许要一起在这里待很久。”他看着她,蓝眸里带着一种不属于十岁孩子的温和与坚定,“你不想见人,我可以陪着你。你想砸东西,我可以站远些,等你砸完了再收拾。”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要你不赶我走。”
裴真夏沉默了。
阳光在她银色的发梢跳跃,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却已不见刚才歇斯底里的模样。
她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呼吸声,平稳,温和,没有半分恶意。
还有他说话时,额角血液滴落的细微声响,一下一下,像敲在她心上。
刚才那枚瓷片,她其实没真想砸中他。
只是黑暗突然被闯入,恐惧和愤怒让她失去了分寸。
“……抱歉。”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说,声音还有点哑,“我不是故意的。”
温斯言有些意外,随即弯了弯唇角:“没关系。”
又安静了片刻,裴真夏慢慢松开抱着膝盖的手,撑着地面坐直了些。
她微微侧着头,像是在辨认他的位置,语气已恢复了几分平日的清冷,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兄长。”
这两个字很轻,却清晰无比。
温斯言的心猛地一跳,像是有什么东西瞬间落了地。
他知道,这声“兄长”不是因为裴月的命令,而是眼前这个八岁的女孩,在听过他的过往后,卸下了一点点防备,给予的最真诚的回应。
他应了一声:“嗯。”
窗外的风穿过廊檐,带来远处花园的花香。屋内的狼藉依旧,却不再显得那么冰冷。
裴真夏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轻声道:“这里……太吵了。”
她没说是什么吵,温斯言却懂了——是长老们虚伪的关怀,是祖母不容置疑的安排,是她自己心底翻涌的不甘与恐惧。
“那我陪你坐一会儿。”温斯言说着,慢慢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蹲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不说话,就坐着。”
裴真夏没反对。
阳光从窗格移到地面,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长长的光影。
谁都没有再开口,却有一种奇异的平和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温斯言看着墙角那个小小的身影,心里清楚,这只是开始。
未来的路还很长,他要守护的,从来都不只是光明圣女,而是这个在黑暗中独自蜷缩,却依旧藏着柔软的女孩。
而此刻,他能做的,就是陪她在这里,安静地待一会儿。
日头渐渐西斜,透过窗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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