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相府危矣
夜露打湿了相府的青石板,王珩攥着那纸青苗贷契站在书房外,窗纸上映着父亲伏案的身影,烛火将那道佝偻的背拉得老长,像极了鄞县县衙里那棵被台风刮歪的老槐树。
那是父亲推行青苗法时,常用来张贴账目的地方。
“进来。”
王安石的声音裹着咳嗽声传来,王珩推门的瞬间,闻到满室的药味。老相爷正用朱砂批注着什么,案上堆着的账册比去年又高了半尺,最上面那本《鄞县青苗贷录》的封皮,被手指磨得发毛。
“父亲。”
王珩将贷契放在案上,金算刀“当啷”一声搁在旁边,“章惇说,熙宁三年您在鄞县,强贷青苗钱给少年章惇,逼死了他的母亲。”
王安石的笔顿在账册上,他抬起头,鬓角的白发比三个月前又多了些,浑浊的眼睛在烛火下亮得惊人:“你信?”
“女儿不知。”王珩的目光扫过案上的贷录,“但这契上的‘王安石’三字,是您的笔迹。”
老相爷拿起贷契,指腹在签名处反复摩挲,像在辨认多年未见的故人。
“是我的字。”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痰响,“但不是强贷。那年章家确是赤贫,章母咳血病重,药铺要现银才肯给药。章惇这小子,宁肯去码头扛活,也不肯领这‘朝廷的恩典’。”
烛火突然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好像一副扭曲的画。
“我让衙役把他‘请’到县衙。”
王安石的声音低了下去,“我说‘这钱不是借你的,是借鄞县的将来,你若有出息,将来十倍还回来’。”
王珩的指尖在金算刀上划过,刀刃映出父亲眼底的红:“那利息……月息四分?”
“胡说!”
王安石猛地拍案,账册哗啦啦掉了一地,“青苗法明文规定,月息不得过一分五!”
他弯腰去捡账册,动作急了些,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帕子上很快染了点猩红。
“是县吏捣的鬼!我后来查过,章惇的贷契被改过三次,每次加息,都有经手吏的私印!”
散落的账册里,有本《鄞县弊案录》滑到王珩脚边。她捡起来翻开,里面夹着几张供词,墨迹已褪色,却仍能看清“收章家贿银五两,改青苗息”的字样。
最末页贴着张布告,是王安石当年写的《罪己书》,说“吏治不清,新法之过”。
“那章母……”
“是转年春天走的。”王安石的声音很轻,“章惇那年中了举,刚要带母亲去杭州治病,老太太却没等住。”
他将贷契折成小方块,“章惇来辞行时,我把这契还给他,说‘账清了’。
他没接,说‘此恩此怨,章惇记一辈子’。”
王珩想起章惇在马车上的眼神,突然明白那恨意里藏着多少拧巴的感激。
她捡起《鄞县弊案录》,指尖点着县吏的供词:“您既知是吏员捣鬼,为何不公示天下?”
“公示?”
王安石的咳嗽声更急了,“那时新法刚推行,旧党正盯着找错处。若说青苗法被吏员篡改,这法还推行得下去吗?”
他抓起案上的《青苗法要义》,书页哗哗作响,“我原想,等天下安定了,再清算这些弊案。可这天下……哪有真正安定的那天?”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窗纸呜呜作响。王珩看着父亲咳得佝偻的背,突然想起西夏驿馆的火,那些被烧毁的账册,那些被篡改的数字,不都是同一个道理吗?理想纵使如蜀锦般华美,实践中却会被虫蛀得千疮百孔。
“父亲。”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您可知章惇为何要翻这旧账?他族弟走私战马的证据确凿,却想用这桩旧事拖您下水,好让走私案不了了之。”
王安石突然不咳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丝锐利:“他敢!”
“他有何不敢?”
王珩将《鄞县弊案录》推到父亲面前,“您总说‘法要容情’,可章惇只记得母亲因贫病而死,不记得您当年强塞给他的救命钱。您的债或许情有可原,但法度之弊若不能根除,天下还有无数个‘章家’!”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烛火跳了跳:“您背得起污名,他们丢不起活路!”
老相爷定定地看着女儿,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淌了下来。
“好……好个‘丢不起活路’……”
他抓起案上的朱砂笔,在《青苗法要义》的封面上狠狠划了道红杠,“我当年总想着‘先推行,再修补’,却忘了……被这法误伤的人,等不起修补的那天。”
他将笔一扔,突然捂住胸口,剧烈的咳嗽让整个人都蜷缩起来。王珩慌忙上前搀扶,却见父亲呕出一口血,溅在《鄞县青苗贷录》上,将“章惇”二字染得通红。
“快……”
王安石攥着女儿的手,指节冷得像冰,“去吏部调熙宁三年的吏员档案……把改契的人找出来……给章惇一个交代……也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甲胄相撞的脆响,王珩冲到窗边,借着月光看见相府四周已围满禁军,火把将朱漆大门照得通红,为首的将领举着令牌,正是章惇的心腹。
殿前司都虞候李信。
“奉宰相令。”李信的声音隔着墙传来,“审计青苗法旧案,请王相即刻移步吏部配合查验!”
王珩猛地回头,看见父亲正挣扎着要起身,血从嘴角不断涌出。她握紧金算刀,刀鞘上的缠枝纹在火中闪着光。
章惇哪里是要查旧案,他是算准了父亲旧疾复发,要趁此时机拿人,好让走私案的账目彻底烂在父亲的“罪证”里。
“父亲别动。”
王珩将王安石扶回椅上,扯下自己的官袍下摆,蘸了点茶水在案上写“拖延”二字。
“女儿去应付他们。”
她转身走出书房时,禁军已撞开了二门,李信提着刀站在庭院中央,火把的光在他脸上晃出狰狞的影:“王提举,章相有令,若王相不便移步,我等可‘代劳’。”
“代劳?”
王珩冷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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