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水落石出（二）

云怀川不过是没落世族之子，傅霓旌未作踌躇，欣然应允：“好，本宫应允。”

怀钰起身离座，颔首浅笑，“那便恭候皇后佳音。”

既然互相遂愿，怀钰没有继续滞留之理，暮色将至，该去寻姑母了。

待怀钰步履声渐消，刘姝甯战战兢兢地从后殿转出，“皇后娘娘为何不与淑妃谈及实情？”那日偷偷窥见先帝存世之后，她惶惶数日，她是极其想将纪怀钰拖下水，未料到皇后处事惯如往常那般圆滑。

实是蠢钝如猪，傅霓旌斜睨她，“你若想留得性命，便将此事嚼碎了往肚里咽，只要她能离开，于你我而言是幸事。”

红竹见怀钰出来后面色平静，与往常无异，忍不住低声相询：“主子可信皇后？皇后并不似心思纯良之人。”

怀钰讥诮的笑了笑，“自是不信。”

不信单单凭那一个理由，傅霓旌便会助她离开，应允不过是心存侥幸，各取所需。

怀钰对红竹温柔笑道：“在离开之前，我会为你寻一处安稳去处。”

她与红竹本是萍水相逢，初时更为利用，回宫这些时日红竹侍主勤谨，忠心不二，她不愿危及她，让她重蹈连书旧事。

一直为怀钰办事，事世不平，再有好的去处又是何处，红竹不明所以，“主子？”

太后还是一如之前，枯坐在对门处，只是现下对突然袭入殿内的光再无感触，抬眸见是怀钰来此，面色蓦地冷了下。

殿门大敞开着，怀钰径自取来杌子坐下，侍候的嬷嬷唯恐太后伤及怀钰，欲近又止，最终站在不远处观望。

“你既已承恩新君，还有颜面来见哀家？”太后凶狠狠地盯着怀钰，“若非是你，安儿怎会下位身死。”

宋辑宁篡权夺位，太后可以说是宋辑宁的错，可她做错何事，她没有逼着宋辑宁推翻宋安。

更没想到姑母会认为她已经委身宋辑宁，怀钰看着地面硬生生憋回泪意，笑得极为苦涩，“我曾，以为姑母是喜爱我的。”

她曾以为，姑母是真心喜爱她。

“你就是个混账！”太后霍然起身拍掌在桌，面容泛起愠色，“哀家这些年苦心孤诣教养扶持，你简直辜负哀家期许。”

怀钰凝轻诉心中一直所想：“姑母说是我辜负您的期许，其实您只是秉承着春水不渡外溪罢了，不是么？”

五岁时，于祖母寿辰宴初次见得姑母，那日姑母赠她明珠珍宝，赞她灵秀，言极其喜爱她，八岁时，高祖为牵制父亲，将她送入宫中作宋靖窈伴读，姑母言疼惜她，亲自教导她处理庶务、女红、丹青。

直至十二岁时，烽烟四起，至亲皆在边城，她心中牵挂归返，姑母命宋安随行，美名曰护她周全，然则是为宋安借机谋取军功，获得高祖刮目相看。

及笄那年应诏回平阳，时值宋安储君之位已稳，姑母便迫不及待地求高祖钦定姻缘，不曾问过她是否欢喜。

因是宋安，因族中众人称意，她屈意承命，其实以父亲当年时任显职，推拒这桩赐婚并非难事。

从始至终她最幸福的时日，唯有八岁之前在边城陪着母亲，时而下乡陪着祖母徜徉田畴林泉的时日。

细细思量，或许她从一开始她便该为己而生，其次是亲人，再然后才是宋安，她总爱自嘲自私，现下才发觉自己原来还是不够爱惜自己。

怀钰面容隐有哀色，轻问：“姑母，权当怀钰最后一次相问，您如今何以厌憎怀钰至此？”

太后怒道：“若非宋辑宁将你写在了那……”

太后话语未尽，宋辑宁疾步入殿，扬声截断：“太后！”

不是对她避而不见么，知晓她来见太后便急急赶来，怀钰眸中怒焰翻涌直直逼视他，似是在责怪他为何不让太后将话说完。

怀钰拔下发间步摇，本是防备宋辑宁怒气之下伤及太后，以防万一。

岂料宋辑宁以为怀钰要行刺他，面色阴沉的揽起她的腰身便想挟她离殿，怀钰踉跄着地，含嗔带怒：“你松手，你这是作甚。”

宋辑宁目视怀钰，温言：“阿钰，将步摇给朕。”

怀钰不情愿的摇首，紧紧攥在掌心。

这般拉扯情状落在太后眸中，愈是加深太后的误会。

太后直指怀钰眉心，“你与你父亲就是一路货色，为着滔天权势，生生将哀家与宋安弃之。”于太后而言，怀钰是临安侯的亲女，岂会不知临安侯的暗中筹谋。

宋辑宁未料到太后会直言，怀钰惊觉太后与与父亲之间存着嫌隙。

于二人惊愕的神色中，太后突然心酸的笑出声，“当初你祖母为铺你父亲的前路，非将哀家送入宫，而今你父亲，真是深得你祖母真传。”

若非怀钰之前与她言明兵权被收，她竟仍存妄念，总想着若虎符尚在，她有能力策反临安侯起兵，她有东山再起的一日，待深思清明之后，剥开层层虚妄不过是南柯一梦。

而今宋靖窈已出使和亲，她不用担忧女儿在大昭的安危，还有什么话是她不能说的。

怀钰闻言软下指节，步摇坠地。

怀钰怔怔看着掉落于地的步摇，何时起，她不自觉戴上这后妃的钗环，她不要变得跟姑母一样，她不要……

她不要年复年、月复月，沦作深宫枯影。

宋辑宁掌心捂着她的双耳，“阿钰不听，随朕回兰台。”有些事情不言明，是不愿怀钰知晓后伤心的肝肠寸断。

怀钰畔浮起一抹冷嘲，自那次之后，眸中而今当真是再无半点涟漪，“声声切切言疼爱我的父亲，欺瞒我，句句殷殷言喜爱我的姑母，厌憎我。”怀钰回身看向宋辑宁，“你亦如是。”

皆是些虚情假意之人，她以往付诸的那些真心，换来的便是凉薄收梢。

宋辑宁不悦，他分明与他们不一样。

太后珠泪夺眶而出潸然两行，凄然颤声：“若不是因你祖母，哀家怎会至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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