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他竟没死?
天光黯淡了下去,整个府邸的上空像涂了一层煤灰子,不一会儿,那煤灰子又重了一层,这回是煤黑煤黑的天了。
刚刚主房内的一切,王婶子在厨房里头听得真切。她手上磨着刀,——刺啦刺啦的。
磨得都反着光。
刀影反到她的脸上时,映射得是她龇牙的笑。
二愣子跑出去的时候,并没有留意厨房的动静。他不知去哪,反正腿脚不知觉就走到南院门口。
他记得,紫丫叮嘱过,他不能踏进这个门一步。
准确的说,是谁也不能,包括他。
是以,他又坐回了南院的墙角处。若要仔细闻,好像还能闻到刚刚的肉香味。若要细细回味,那个味道,和王婶子做的是天壤地别。
原来,紫丫做饭这么好吃。
他抬头看,今个儿月相不显,哪哪都像裹着一层烂猪肝似的赭红,模模糊糊,雾雾蒙蒙的。
他笑,这是最后一次。
月相终是藏在煤黑的天幕后不肯露头,都在期盼着它何时消散。紫丫抱着狗儿在院子里遛弯儿,她哼着小曲儿甚是开心。
因为狗儿排便了,还能吃能喝的。
舒窈依旧在树下捧着那本书,反复的看。
紫丫打趣:“小姐,那本书蓝皮书你都看了八百遍了,都能到着背了吧?”
“可即是看了无数遍,我还是看不着想看的。”
“小姐可是留过洋的人,怎么会有看不懂的书?”
“我看不懂的多了去了。”
紫丫不满意,说:“小姐才情过人,从小便深度四书五经,五岁更是能做荷花池锦鲤跃端午的画,老爷喜欢的不得了,更是将那副画裱在书房了,一直放着,逢人就夸。小姐懂的可多了。”
舒窈脸上起笑意:“懂的多又如何?不懂又如何?改变不了这世道,更改不了命。”
紫丫哽住,她知道小姐说的是什么。
这句话难道不是事实吗?
是的。
世道乱,才情能干什么?换不了一斗米。
眼瞅着月相躲到了深处,今晚怕是蔽月了。紫丫早早地抱着狗儿进了厢房,她先将狗儿安置好,接着再给舒窈铺好被子,被子上有一根毛发,紫丫都得精细地捻着手指清理掉。
许是时辰太早,大家都没有什么困意。
舒窈半躺在床头,看着紫丫在窗边铺着自己的被褥的身影,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
“紫丫。”舒窈幽幽地出了声。
这会儿,紫丫已经跪在窗头铺自己的被褥了,听到叫唤,她回头,笑:“怎么了,小姐?”
“没什么。”舒窈说,“南院有许多房间,你抱着狗儿出去睡,别挤在一块儿了。”
“不行!”紫丫拒绝的干脆,“小姐从小就怕黑。”她停住手中的事,坐在被褥上,“还有,我不放心。”她又说,“我睡觉睡得死,不在你身旁,我怕什么都听不到。”
紫丫的睡眠一旦进入了深层,那便是雷打不动的。舒窈也深知这一点,看紫丫坐在地上,双臂环膝,吊梢眼中有浓浓的哀怨,倒是显得她像个负心汉似的。
罢了,这样,也可以。
舒窈不在说了,双手杵在身侧,稍用力,身子就往被窝滑了进去。
“睡吧。”
紫丫并没立刻睡去,每次都是这样的,她要听到小姐平稳的呼吸声才会睡去。
这是她这么多年的习惯。
她每天都会透过窗帘子的缝隙,去数着那些亮晶晶的星,只是,今天没有。
她开始回想一整个白日里的事情。
浓浓的黑暗里,耳边全是虫鸣。紫丫有许许多多的想不明白的弯弯绕绕。可每当她觉着命苦的时候,却想到小姐,她觉着小姐的命更苦。小姐应是天上的那个独一无人的上弦月,而如今,就像这煤黑的天空一样,将那皎白的月遮的死死的,一点生机都没有。
这个夜晚,睡不安份的人有好几个。
南院的门口有一颗老柳树,据说那颗柳树有着过百年的年岁。二愣子就靠在那颗老树下,抬头听着柳叶的娑娑声,一会儿骚动的厉害,一会儿又静的如枯树一般。
梦里,他又见到了他的父母。
只是,他依旧朝他们冷笑一声:“死了也不放过我?”
没错,他好像知道他在做梦,可又不愿意醒来。可他的父母离他越来越近,近到咫尺,他非常不喜,腾一下睁开了眼。头顶的叶子抖响了起来,阵风吹得他清醒了许多,他抬头一看,煤黑的天空早已被东边升起的虾子红冲洗了干净,变成了浅浅的苍蓝。深碧色的柳叶浮着一层透明的油光,摇曳着身姿,一条条的,精神的很。
他低下头,杵着身姿站了起来,他该走了,有些饿了。
他去了北院的厨房,王婶子早早地做好了饭。
王婶子见他来,“嘿嘿”笑着,他尽量忽视王婶子所有的面部表情。
王婶子从锅里拿出一大碗汤来。
可当王婶子打开盖子后,明明是肆意地肉香,汤里还有大骨头,是手臂那样粗的,那骨头的白似顶级的汉白玉,滑溜中带着韧韧的质感,旁边的锯齿看着像锯了很久才分家,汤水表面浮着一片重重的油水。
这一切,他应该开心,他本应该跳跃。
可是他的胃却不停地往外翻,脑海中他的父母不经同意地冒了出来,他睁大的眼看着王婶子走过来。她往前一步,他后退一步,四肢的微颤,心跳的加速,他根本控住不住。
王婶子端着碗嘿嘿笑着:“喏——特意给你留的,全是大骨头和肉,不够吃还有。”
那碗里的大骨头还连着骨髓,边角还挂着像腐乳皮那样的霉红的、拉丝的、粘稠的血管子。
二愣子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一碗肉,两眼一黑,捂着嘴转身就跑了。
院子里的角落有一个花架子,上面全是枯竭的藤蔓梗,从茎梗的粗度来看,以前这个藤蔓应是开的十分旺盛和繁密的。
二愣子就扶在那,吐了一堆姜黄的苦水出来,由酸到苦。
他想起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他回头,那王婶子还在厨房的门边,端着那个大碗,嘿嘿笑着看他说:“你过来啊。”
二愣子拼命摇头:“不——不过。”
“你不是爱肉吗?我特意给你留的。”
“不——不用。”
王婶子头窄脸阔,脸上瘪馅的凹沟挤在一块儿的那样笑着,身后的厨房门内黯黑的没有尽头,只需一个呼吸功夫,就能将人淹没的贪婪的黑。王婶子就站在那抹贪婪的黑的前面,“嘿嘿”地望向他,这可不是唬人,是真吓唬人。
二愣子收回视线,直接撒丫子跑了。
这些人,对他来说太危险。
他只想活着,有什么错?
老老实实地活着不行,偷偷摸摸活着也不行,那到底怎么样活着?
顶天立地?
笑话,这四个字就是个笑话。
不知不觉,他跑到了东边,过了一条窄河,穿过一片竹林子,坐到了废墟的最高处。
他俯瞰着眼前一排排歪瓜裂枣的矮房,从上往下看,才知道,这里应该是很久很久之前废弃的土坯子。
在这村子里原本的人应该早就迁徙走了。
庭州一直富裕,不然他也不会听着二老爷南下而跟着他来。
只是命运多捉弄人,庭州被军部占领,物价飙升,只要在庭州做生意的,即使是农民,都得给军爷交钱。
以前一块银元很值钱。
现在呢?像快破铜烂铁。
他已经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世道不公,还是因为这世道他才会活成这样。
他头枕在废墟上,半睁着眼,要睡不睡。
任由着尖锐的阳光刺着他。
只是不大一会儿,他就听到熟悉的咿咿呀呀声,他坐起身往下看,是宝子。
很明显,他从外面回来的,手里,拎着一个大油布,那油布,他也熟悉,是济世药铺子的。
不出意外,二愣子又跟了过去。
老包能坐起身子了,可是他的头,像被马蜂蛰了似得。二愣子在窗子外哼笑一声,就是这一哼,老包听见了。
“谁!”老包像猫头鹰似得,那头绕着圈转,喊,“谁,是谁!出来。”
二愣子没打算躲着,直接手一撑,从窗子外跳了进去,吓了老包一跳。
而宝子见到他,笑的憨气,张开双臂,竟还扑上想要抱。
他嫌弃地将宝子的手抓住,甩到一旁,宝子呜呜地抱着手躲到一旁,蹲着去了。
他又看向老包,老包的手里不知从哪掏出根细棍子,他笑:“放下吧,也不知道找根粗的。”
老包的双手攥着那根棍子,已经退到墙根了缩着了。
他全身都蜷在了一起,双腿紧紧得贴着胸口,腾空乱挥着,虽然他的头肿的像马蜂窝,影响了他的视线,但扔从模糊的视线里看出面前的人是二愣子。
“你——你想干什么?”老包恨不得说一个字咽一口唾沫。
“来看看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老包崩溃:“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也是捡条命回来的。”
“哦?”二愣子抬眉,“真的是捡的还是故意的?”
老包怔住一息,突然大嚎:“二愣子啊,是你亲手把我扔的了,你看着我死的,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你都死了怎么知道是我扔的?”
老包顿住。
二愣子继续说:“说话啊?你都死了,怎么还怪我把你扔到不干净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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